此情可待成追忆

　　作者：陆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百个平凡的日子就这么在不经意间悄然逝去，在俗世的纷扰中，我也渐渐有了心累的感觉，于是，疲惫的心也渐渐麻木了，生命中似乎缺少了感动这一元素，冷漠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悄悄占据我的心灵深处，一觉醒来，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直到有一天，当我在网络上看到一首催人泪下的诗歌之后，一段尘封的往事又重新拨动了我的心弦，心湖之水顿时泛起了波澜，滂沱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裳，一位慈祥的老人的背影向我渐近……

　　很久没有真正感动过一次了，太多生活的假象蒙蔽了我的双眼，电视剧中廉价的泪水让我觉得矫情，路旁乞丐哀怜的双眼在我的眼里竟然闪烁出狡黠的光彩，听惯了太多言不由衷的报告，看过了太多急功近利的表演，生活渐渐失去了色彩，无言的冷漠渐渐袭上了心头，我似乎失去了曾经的梦想，梦渐渐离我远去。

　　那一天，我依旧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在网络上搜寻着人间百态，笑看着人情冷暖，忽然，一则募捐信跳入我的视野，我依旧毫无表情地翻看着，因为我知道，大凡这类打着募捐旗号的所谓倡议书都有值得怀疑的成分在里面。但这封募捐信却极为与众不同，它是一位曾经的老山战士写的，二十多年过去了，对于那一场战争人们似乎都不愿意提及，但对我来说却是极感兴趣的，于是逐字逐句地细细读它，一首质朴无华的诗像高山上的流水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静静倾泻，诗的题目是《妈妈，我等了您二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赵占英烈士的妈妈才第一次有机会来到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为孩子祭扫，“妈妈！ 那一定是你，我听到了，那手工的绣花布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从襁褓时开始就听着， 一直听到穿上了绿色的军装，当我在军营的梦乡中醒来，仿佛有你轻轻的脚步来到我床前，准备给我盖上裸露的手臂，当我在猫耳洞里感到饥渴，我就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你轻轻的脚步来到我跟前，准备端给我一碗甜甜的汤圆……”。

　　在时隔20年后，母亲那双结满老茧的手终于抚摸到了儿子的墓碑，于是，儿子在20年后终于听到了母亲迟到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相片中那个悲痛欲绝的母亲，我那颗曾经冷却的心顿时被烈火烧得通红，似乎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记忆之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脑海中一段段的往事一起涌上前来，儿时的回忆被重新唤醒，也曾是一位颤巍巍的老妈妈，也曾有一段关于这位慈祥老妈妈的故事给我留下无限的遗憾，想着想着，泪水竟无法抑制地打湿了我的衣裳……

　　儿时的记忆渐渐清晰，很多年前，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成天和一群小伙伴打打闹闹。故乡是典型的江南小镇，有小桥流水，也有庭院深深，每天放学后，我们四合院里的孩子都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有斗纸牌、掷石子、打野战、捕鸟雀、摔跤、打拳……，反正，什么游戏危险就玩什么游戏，我们大都天不怕地不怕，“野”起来非要一争高下，比起现在的孩子来说，我们那时是要“野”多了。

　　终于有一天，在玩过骑马打仗游戏之后，不知道是谁竟提议去“探鬼屋”，因为这一带的四合院我们都很熟悉，惟有沿河的一套特别大的院子在我们看来是很神秘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过，不知道那里究竟住的是什么人，渐渐地大家开始以讹传讹，“那大概住着鬼吧”，不知道是谁下了这么一个结论，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竟也有了许多畏惧，我们从来不敢从那院子跟前经过，要玩什么游戏都要极力避开它，终于有一天，我们还是被好奇心冲昏了头脑，决定去探一探“鬼屋”。

　　我们抽好签，说好了进屋探秘的顺序，我那天的运气实在不好，竟抽到第一的位置，本以为“同生死共进退，谁也不许丢下谁”的誓言能够给我力量，没想到，我刚壮着胆子踩上伙伴的肩膀，顺着桑树爬上了墙头，伙伴们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全都跑光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墙头，正想打退堂鼓照原路返回时，心里一慌，一脚踩空竟摔进了院子里，弄出了好大声响，不仅磕破了手脚，还砸坏了墙边的水缸，“谁呀”一个声音似乎从地里冒出来，我心想这下完了，这里真的有鬼，于是手脚竟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地向我走来，她远远地看到我，终于开口说话了：“小朋友，别淘气，把我家的水缸打坏了是吗”，我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这里不过是住了一位孤苦的老人罢了，并不像伙伴们说的住了什么鬼的，而且老师也说过，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实在要有，那也是人们的心里有鬼。想到这里，我很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她接着说：“不要紧的，你摔伤了没有，到我屋里来我给你上上药吧”，我连忙回答：“谢谢婆婆，我没事的”，但她不由我多说，就牵着我进了堂屋，坐在古老的藤椅上，老婆婆用枯树皮似的手为我上药，包扎好伤口后，她还取来自己院子里长的桑葚给我吃，我千恩万谢地告别了老人离开了她的院子，心中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后来，我问了大人，才了解到这位老人的身世，丈夫参加抗美援朝战争落下了终生残疾，老来得子后丈夫就去世了，一个独子就在她一手拉扯下长大了，她是既当爹来又当妈，苦熬了许多年，眼见着孩子也成才了，本以为能从此过上清闲的日子在家享享天伦之乐，没想到，几年前孩子参军到部队就赶上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在残酷的战斗中光荣地牺牲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老妈妈得知消息后，整天以泪洗面，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她很少出门的，大概还在思念自己的孩子吧，真是一个可怜人啊。

　　从此以后，我每次经过她家门前的时候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贴着门听听里面的动静，老妈妈家一门英烈，为了我们的国家她牺牲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我多么希望她老人家能从悲痛中走出来，重新看看外面变化了的世界，不要再沉浸在痛苦之中，毕竟失去的亲人是再也不能回生了，若她的孩子和丈夫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不忍见此情景的。

　　多少年过去了，想必老妈妈也已然仙逝了，那座古老的四合院也想必在城市建设的步伐中化为了尘土了吧，让我们一起尽情地流泪吧，用泪水告慰烈士的英灵，用泪水抚慰母亲的创伤。让我们在纷飞的泪雨中，去记住这些烈士，去帮助这些母亲。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我会找到这位烈士的老妈妈，给她无私的帮助，给她一个能够寄托的梦，让她从梦中醒来，从此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让这个美好的梦想托付给普天下所有烈士的亲人吧，此情可待成追忆。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