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的梦想

　　作者：夏敏军

　　※ 冬　※

　　桌上的煤油灯射出昏暗的光,让屋里的人感觉到窒息；窗外北风咆哮的声音让一切都感觉那么脆弱。在晃动的灯焰中，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是那么沉寂，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一阵咳嗽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孩子，过来。”躺在床上的爷爷向我挥挥手。我走到床前，眼前的老者我似乎一点也不认识。他是那样憔悴，瘦弱，与我印象中那挺拔、健谈、幽默的长者一点也对不上号。他的嘴角在动，在说着什么，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一点也听不见，我哭了起来。父亲来到床前，俯下身去，许久起来对我说：“不要哭了，你爷爷想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我擦了擦眼泪，从兜里掏出信封，从里面抽出纸片递了过去。

　　爷爷轻轻地抚摩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校名，眼角流出两行浊泪，嘴角轻轻地动着，努力地想说着什么。忽然，手中的纸片飘然落下，那昏暗的煤油灯突然熄灭，紧接着便是嚎啕大哭的声音。我的爷爷，一个在乡村小学教了一辈子书的教书匠就在这寒冷的冬天去了，我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留恋。办完丧事后，我背起行囊去了一所陌生的学校求学，尽管我心中有许多不情愿。

　　※ 秋　※

　　金黄的树叶开始打着圈慢慢地落下，它不想这么快离开，也许它还在回想那些人们送给自己的赞誉，还在回忆立在枝头被风儿轻抚的感觉。但是自然的规律谁也抗争不了，我们不必为树叶去惆怅，因为我们等来了收获，累累的硕果会让我们忘记那些让人感到酸楚的景象。

　　“爸，有事吗？”我放下手中的《爱的教育》，看着站在书房门前的父亲，对于父亲的突然出现，我感到万分的惊讶。“没，没有。”父亲不知何时竟然变得腼腆起来，低头想回避什么。我这才发现父亲手中拿着一个包袱，他的双眼竟然湿润起来。我走到父亲跟前，心中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孩子，你已经教过五届学生了，我该跟你说说了。”当别人问起父亲我工作多长时间时，他总是说我教了五届学生，我一直对这样的回答有意见，当我要求他改口时，他总是笑笑，说我以后会明白的。我看看严肃的父亲，心中充满了疑问。

　　“孩子，当初你有自己的梦想，想上高中，考大学。你完全有那个能力，可我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帮你改了志愿，我对不起你。当初，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答应你爷爷。看了这一切，你都会知道的。”

　　打开包袱，一本已经发黄的《给教师的建议》呈现在我眼前，在封面上赫然写着爷爷的名字。我觉得惊讶，因为当时的村小老师能有一本这样的书就太奢侈了。

　　翻开书，里面做了许多记号，在旁边还有批注，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忽然，一些纸片洒落在地，捡起来一看，竟然是爷爷写给我的信。

　　给小军的信（1）

　　小军，今天听你爸爸讲你要填中考志愿了。他说你想上高中，然后考大学，走出这个鬼地方。我听了，不同意。我想让你读师范，并且一定要上师范，哪怕背着你改志愿。我知道你讨厌老师，因为你说老师酸、穷，而且社会地位不高，被人们骂着臭老九，可我认为这些并不重要。小军，如果你将来做了教师，不要恨你爸爸，是爷爷让他这样做的。……

　　给新教师的信（2）

　　小军，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信的题目换了，因为爷爷知道，你一定会考上师范学校的。今天爷爷想跟你谈谈教师这个职业，因为历史的原因，教师在一段时间内在社会上遭人歧视，而且名声不好听，但是爷爷相信这是暂时的，毕竟社会的发展还需要老师来培养人才，爷爷现在的工资就比以前多好多呢。小军，爷爷想让你做老师是有原因的，因为教师这个职业是年轻的职业，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你永远会保持一颗童心，这是其他职业都无法拥有的。而且，从孩子身上你能看到人性的善良、率真、脆弱，因此你会变得更加成熟。更重要的是，你的性格温和、做事踏实，教师这个职业适合你。……

　　给新教师的信（3）

　　小军，你要几住，与你相处的是一群活泼而又略显无知的孩子，你不能限制他们的自由，不能因为他们的错误而用恶毒的语言去中伤他们，这样，他们的未来会葬送在你的手里。你要把自己也当作一个 孩子 ，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建议你和他们交朋友，这样什么困难都能渡过。……

　　这封信的字不再那么潇洒俊逸，笔迹感觉有了生硬，看了之后感觉很不流畅。

　　给新教师的信（4）

　　小军，爷爷这些天已经感觉力不从心。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因为我还有许多话没写下来，可是老天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让你父亲在工作满五年后再把这些给你看，因为你教了五届学生后自己会有一些思考，看了爷爷的信后你能甄别好与坏，毕竟爷爷跟你不在一个时代。爷爷想告诉你，时刻牢记自己教了几届学生，不要管自己工作了几年，因为学生是一个教师的全部。

　　这封信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有的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懂。

　　给新教师的信（5）

　　小军，天渐渐冷了，我知道自己挺不过今年了。我经常在恍惚中想起自己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情景，虽然活动的条件很简陋，大家有时冻得瑟瑟发抖，但是都感觉很快乐。我曾经梦想能让孩子们读上一些好书，因为读书能让他们懂得更多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孩子们能在书中得到一些启示。可是条件不允许，希望你能帮爷爷完成这个梦想，同时把这也作为自己的工作之一，坚持去做。爷爷有愧于你。

　　读完这难以辨认的信，我的双眼已经模糊，心中的那种怨恨早已当然无存。

　　今年的这个秋季，我收获了欢乐，因为我觉得做为一个教师是快乐的。

　　※ 夏　※

　　又是一个新的学年，我站在教室前迎接新的面孔，那一张张笑脸让我感到无比惬意。

　　“哇，好多书！”进入教室的孩子欢呼起来。“老师，我们可以看这些书吗？”孩子们仰着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我微笑着点点头。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都坐在位置上如饥似渴地读起书来。教室外面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孩子们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此刻他们的心里应该是冰凉冰凉的吧。

　　※ 春　※

　　“恭喜你，快做爸爸了。”刚走进办公室，同事们笑着跟我说。我点点头微笑着表示感谢。“将来，打算让孩子干什么呢？”正在倒水的张老师转过头问我。

　　是啊，让孩子做什么工作呢？我沉思起来。半晌，我得到了一个答案，建议他（她）做一个普通的教师吧，因为这样读书的时间多一些，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更多的人去读书。我走出办公室，冬天的寒意已渐渐逝去，脚下的嫩草已渐渐苏醒。我想起了爷爷，想起了那昏暗的灯光、班驳的墙壁、充满期望的眼神，忽然明白了爷爷的含义。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国家的强盛需要一个爱好读书的人民。

　　太阳暖暖地晒着，琅琅的读书声此起彼伏，今天的他们生活学习的条件如此优越，内忧外患已离他们远去，将来的他们一定会成为祖国的栋梁。

　　让每个人都爱上读书，这成了我的梦想。我会让我的每个学生都爱读书的，看着那略显刺眼的阳光，我坚定地点点头。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