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一把小木槌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叩开了大门。5年中，这一槌制造了怎样的余音？5年来，WTO怎样改变着中国？而在未来，中国又将如何改变世界？

　　中国“涉世”这五年

　　《环球》杂志记者/谢黎

　　中国入世5周年了。一切似乎波澜不惊。然而，透过这初冬的薄雾，人们看到的，是那些“润物细无声”的变化和渗透：

　　在银行营业厅排队，人们会提这样的要求：“效率！”

　　有人出国旅游，买回来礼物，却发现上面印着“中国制造”；

　　两个小老板谈生意，言谈间提到“规则”和“承诺”；

　　新出校门的大学生拿着简历一心奔“跨国公司”而去；

　　读书看报的老大爷开始重视媒体的“透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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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与世界都赢

　　“昨天，中国入世法律文件通过了。不出意外，中国将在年底正式加入WTO。‘入世’后，中国老百姓将得到什么实惠呢？”——2001年9月18日的《北京晨报》热烈地讨论这个大众关心的话题。

　　中国人在关心，入世之后，外资商场是否遍地都是？家电、汽车会不会降价？我们是否能享受更高质的服务？

　　如今，这些当初的憧憬都实实在在发生了。

　　中国经济全线飘红，中国企业家信心指数高开高走，消费者信心指数持续走强。入世5年，中国进口了总共约2.4万亿美元的商品，外国投资者从中国总共汇出了579.4亿美元的利润。中国企业的对外投资也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增长。这些，为相关国家和地区创造了约1000万个就业机会。中国一方面分享了WTO的“经济红利”，另一方面也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更多的发展机遇。

　　同时，中国用自己的实践树立了一个“重承诺、负责任、守信用”的大国形象。中国履行入世承诺的努力有目共睹：中国的市场更加开放和规范，并按照承诺逐年降低了关税、放开外贸经营权、开放服务贸易市场、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认真履行透明度义务、加快法治进程。

　　谈及中国入世5周年的表现，清华大学经济外交研究中心主任、WTO问题专家何茂春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这样总结：“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时，最常听的词是‘双赢’，但当时只有理论上的预感。现在事实证明，‘中国与世界都赢’。中国很好地兑现了承诺，甚至超出了预期。”这契合了日前WTO总干事拉米的评价——“总的说来，中国的成绩是A+”。

　　繁荣背后的疑虑

　　每年临近12月11日时，欧美均会发布报告，评价中国入世承诺的执行情况。而近期，欧美在给予总体肯定的同时，“火力”越来越集中在电信、金融等服务业和知识产权等少数方面。

　　对此，商务部服务贸易司司长胡景岩的态度很明确：“一个国家经济要发展，主要要看服务业占GDP的比重是多少。国际竞争现在主要集中在服务领域。金融、保险、证券、咨询、会计的跨国企业全都到中国来了，而我们有多少企业能到国际上服务？很少。我们得要往外走，得要靠开放。”

　　中国社会科学院知识产权中心副主任李顺德告诉《环球》杂志：“在知识产权上，我们的立法已经达到国际水平，只是在执法上仍有问题存在。WTO的协议规则有的并不完全适合中国，超出了我们的国情条件。但是在知识产权保护上没有做好，就会影响外资的进入，也让我们的企业走出去时缺少工具和武器。”

　　事实上，不仅国外有非议的声音，国内对于部分对外开放政策的疑虑也在加深：

　　“狼来了”的呼声不绝于耳，外资并购屡遭质疑，人们担心外资大量入侵战略性行业会威胁国家经济安全；

　　如同“大象闯入瓷器店”，与日俱增的贸易摩擦令中国企业头疼不已；

　　经济发展迅猛，社会政策调整显得滞后了……

　　随着中国对外开放领域越来越宽、程度越来越深，在每一个因融入全球而发生重大变化的领域里，各种力量的博弈日益清晰而激烈。

　　“不少人忧虑，外资垄断到什么程度了？实际上，我们开放这么多年，政府非常关注这一点，对外资大型的项目，关键的项目都要层层审批，层层把关的，并没有允许哪一个行业让外资垄断。”胡景岩认为，“有摩擦不可怕。事实上，问题发生的比例在减少。”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研究员唐均则对《环球》杂志表示：“WTO促进了我国经济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必然要求社会政策做出相应调整。中国在建和谐社会，原因正出于此。而我最怕有人会做出一个指标体系，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宣布我们已经和谐了。”

　　“‘和谐’是民意，而我们要做的是实事，也就是去找到不和谐音，然后尽量消除它。中国的分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医疗制度、教育制度等等都需要做出调整，我们要有这个紧迫意识，然后去寻求一个清晰的长远的发展思路。”

　　值得警惕的“复辟”

　　“在国际上，中国正一步步走向开放。但是很遗憾，我们国内的很多歧视政策依然没有改变，不同地区、不同部门、不同行业依旧割据重重。我们在走向全球化的同时，被‘非全国化’缚住了手脚。”何茂春对《环球》杂志坦言。

　　WTO要求中国作为统一的整体来入世。但是，中国国内市场却没有完全整合起来，条块分割没有因为多年的改革开放而有大的改善，反而在WTO这种外来力量的冲击下，暴露得更加充分。

　　不仅如此，每个部门各有自己的文件规定，都想获得更多的部门权力与利益。很多决策过程就像一场博弈，这大大降低了效率与透明度，使得决策本身的科学性和可行性大打折扣。何茂春的言语里透着忧虑：“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问题会有根本的改变。国内这种旧体制的‘复辟’，直接影响了中国参与对外开放的能力与效率。”

　　而在国际上，一波贸易保护潮重返人们视线。正如商务部部长薄熙来所言：“中国人民以巨大的勇气跃入了自由贸易的大海。但是，一些正在海里游泳的老运动员却日显疲惫，老想爬回到贸易保护主义的岸上来！”

　　以农业补贴为例。有人计算，欧洲的一头牛一天的补贴是2.5美元，这头牛一年可以买一张头等舱的机票转地球一圈，而在非洲很多人一天还挣不到1美元。这样就使得很多发展中国家生产的牛肉卖不出去，面临着很大的困难。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副部长徐小青告诉《环球》杂志：“有人认为中国的农业在走保护的老路，实际上，世界各国，包括发达国家都极为重视对本国农业和农民利益的保护。欧盟对大米就有几十种指标，咱们也不能说不行，因为这是WTO规则允许的。我们要保护农业发展，也要支持自由贸易，这里面有矛盾之处，摩擦一定会有，但我们不能怕它。”

　　事实上，不止在农业方面，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曹和平称：“我担心，中国一劳永逸地把自己的产业定位在制造业，把社会形态定位在蓝领社会。保守地估计，中国人去年生产了世界上近1/3的物质产品，却没有换到相应的价值。WTO组织是一个偏向富人的组织。中国人要积极参与到里面去改进这种机制。”

　　何茂春则认为，贸易没有绝对的“自由”，这几年境外对手给了中国不少教训，歧视中国于先，滥用保障于后，有很多理由证明中国经济增长的代价是沉重的，可是如果没有快速的经济增长，中国无法崛起，其他问题也就无从谈起。

　　中国要有多开放？

　　日前，欧盟贸易委员会委员曼德尔森访华，反复强调中国的开放义务，要求中国进一步开放。释放出“害怕不公平竞争”信息的欧盟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中国创造一个公平环境。曼德尔森认为中国已经在发展中国家中处于领先地位，“当你领先时，你就不能只享受收益，而应该承担作为领先大国相应的责任。”

　　美国商务部部长古铁雷斯则表示，中国在入世承诺执行上“许多事情都做对了”，但没有履行的承诺“尚存”。他强调，正因为中国对大多数承诺的扎实履行，使得双方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需要改善的地方，“否则我们不可能合作”。

　　在欧美等国看来，中国政府立场坚定，但似乎与他们有相左之处。中国商务部曾多次表示，必须在多哈多边谈判的背景下讨论进一步的市场开放；而且在多哈谈判中，中国也坚持世贸组织新成员国的市场开放应该是有限的。

　　同时，中方的自我认知相对低调。在国际场合，中国领导人和商务部负责人多次强调中国属于发展中国家。今年10月中国商务部发布的《商务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中，强调中国是世界贸易“大国”而非“强国”，尤其是外贸粗放型的增长方式还没有得到根本转变，出口竞争主要还是依靠劳动力价格优势，“贸易利益与贸易规模不相称”。

　　中国开放既不是天上掉馅饼、免费提供的午餐，也不是自己挖的陷阱、别人套的绳索，而是机遇挑战并存。那么，中国要有多开放？我们似乎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清楚开放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新的谈判已在眼前。由于中欧将启动新《伙伴合作协定》谈判，欧盟的对华贸易新政策文件被视为欧盟开出的要价单。美国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完胜，可能对自由贸易奉行者带来挑战，其对华立场也引得世人关注。

　　开放没有完结，我们还在爬坡。入世可能带来的利益，我们还远没有充分享用；入世带来的考验，我们也还没有完全经历；入世最终会给经济、社会带来深刻变化和有力推动，这种滋味我们刚刚浅尝。

　　何茂春这样表达他对WTO的看法：“世贸相当不完美，但没有它更糟糕。世界产业链和供应链一体化的迅猛发展，让经济大家庭每一个成员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利弊就必须表态和适应。没有规则的世界是人间地狱。如果没有WTO，世界也许会为争抢市场而爆发一场战争。WTO给了我们一个框架——在和平中打‘经济战’。只有敢于向全球开放自己的国家，才不会沦为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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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柯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