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笑靥

　　作者：向晶星

　　每当看到“外婆”的字眼，心里就涌动一股暗流，一张爬满皱纹却时常绽放灿烂笑容的脸浮上我的眼帘。是啊，就是那熟悉的一颦一笑，温暖地伴我走过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人说，历史的沧桑是可以用脸上的饱经风霜来见证，或许。外婆就是一本无字书，以一个平凡女人的一生印证着中国不平凡的风云剧变。

　　摊开外婆的双手，密密麻麻的纹路里写满一个农村女人的艰辛与苦难。外婆常唠叨说现在的年轻人生在福中不知福，看着路上行走的学生们放学后三三两两跑进电子游戏室，她老人家总会不顾80高龄的年迈体弱，急急忙忙的蹒跚过去，找上几个孩子一顿苦心婆口的劝说。外婆说：“我做梦都想上学，读书。现在的孩子，有机会了，却不懂珍惜。”

　　每每说这话的时候，外婆那双虽然凹陷却依然有神的眼睛，就像瞬间聚焦的凸透镜。历史在岁月的风尘里一点点地汇聚、沉淀、重现……

　　一、1949年，看见黎明的曙光

　　1930年，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女婴啼哭划破了寂静的夜，在一个小山村里，一间茅草屋中，星星之火次第点燃，一个重重的叹息声响起：“哎，又是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外婆。外婆排行老六，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其余全是姐姐。在那些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年月，兄弟姐妹的众多，更加导致了生活的拮据和贫乏。外婆从小就很懂事，家里穷，姊妹众多，也没条件读书，那时想上学念书是非常奢侈的愿望，因此，她很早就去给富人做长工补贴家用。13岁那年，为了给哥哥筹钱娶媳妇，外婆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大自己6岁的男人。男人家境虽然也不是很好，但他是独子上过私塾，经常可以教外婆识字——这是唯一让她在那段艰难时日可以感受到的快乐，每天晚上做完工回来，在油灯下，男人用树枝在屋子里土地上认真教她写字。

　　1949年，一个让中国人世代铭记的激动时刻，这年外婆19岁，当全国解放这一消息被在外面做工的男人带回来告诉她时，外婆喜出望外。彼时，她那依然俊俏的脸上浮动着泪花：再也不用每天遮遮掩掩把锅底的烟灰抹在脸上以躲避敌人的蹂躏，再也不用经常不由自主将一小把生稻米放在口袋里准备随时和敌人作战以备充饥，再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怕一不小心陷入敌人的埋伏而与亲人生离死别……更让外婆欣喜的是，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肚子里悄然孕育着。

　　终于在地平线上看见了黎明的曙光，当阳光绚烂洒进茅草房的时候，外婆安心摇着她的那辆纺车，编织着美丽的图锦。

　　二、1981年，站在希望的田野

　　农村，永远是生长大片麦子的黑土地。一代代的农民子孙生生不息在时代的猎猎风沙中默默耕耘。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中国广袤无垠的农村土地上生根、发芽，等待着开花、结果。1981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的家乡终于全面分田到户，妈妈高兴地流泪，外婆也长长地舒了口气。三代人虔诚地站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起守望幸福的麦田。

　　外婆的干劲更足了，经常早出晚归，出门之前带上一块大大的馒头、少许盐，饿了的时候，便用馒头沾着盐水吃，那就是她的午餐。就这样兢兢业业，外婆把几亩田地经营的风生水起，年年丰收。家里的茅草屋很快换成了像模像样的大瓦房，外婆一下子成为村子里的劳动致富模范。虽说中国女人世代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但是像外婆这样，一边劳动一边学习的人很少见。不久，外婆终于圆了她的梦——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她站在飘扬的红旗下，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员。

　　妈妈说，当时外婆很风光，脸上笑开了花。

　　虽然我只能在脑子里空绘当年情形，但是我想：外婆眼睛一定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三、1992年，谱写春天的故事

　　外婆的纺车一直舍不得丢。她说：“摇着纺车，就能看见过去的日子。”

　　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农村的景象也日新月异。我家的瓦房也摇身变了妆，三层楼房在村头迎风矗立着，格外耀眼。家里添置了电视机、缝纫机、洗衣机、自行车等家用电器。

　　外婆打开电视机，百感交集，她那粗糙的满是厚茧的手不停地抚摸着电视机上不断更换的画面，笑着笑着，激动的泪花又落了下来。看着小平同志在郑重的讲话，外婆眼睛死死盯着电视，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时而欢笑，时而落泪，时而叹气，时而沉思……那时，我从外婆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个中国共产党人的坚定、沉着和睿智。

　　虽说，外婆都儿孙满堂，该安享天伦之乐了。但是，她仍然倔强地实践着一个农村人的本分，60岁的她还是手扶铁犁，吆喝着大牛，迎着夕阳耕作在黑黑的土地上。外婆说：“富了，也不能忘本。是农民就应该活到老劳动到老，为国家多生产一斤粮食。”她的话很质朴，却总是让我奋进，外婆老矣，尚能如此，我呢？

　　外婆指着她的宝贝——纺车，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珍惜现在拥有的幸福生活。我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一个从战争年代走来的艰辛女人对知识的深深渴望。

　　四、2001年，搭乘幸福的快车

　　2001年中国加入WTO，入世是中国的第二次改革开放。 这意味着中国在更大程度地融入经济全球化、融入WTO体系的过程中，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在世界经济贸易中的影响力也不断提升。在我的家乡，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农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而我，也跨进了大学的象牙塔之门。村子里上大学的人并不多，外婆这回可真的是乐坏了，她那眼泪情不自禁又上来了：“好，好啊，总算盼到自己的孙儿上大学的这一时刻。”送我上车的那天，她不停地拉着我的手，叮咛我要认真的学习，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火车徐徐开动了，外婆的身影在人潮中越来越模糊，但是她的笑容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打开背包，拿出里面一个红色的笔记本，这是外婆送给我的大学礼物。她说：“我想了好久，现在生活好了，什么都不缺，所以还是送你一个小本本，方便你随时随地记录下所感所思，做个有思想的人。”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我的心也越飞越远，摊开红色的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8个大字：“为中华崛起而读书。”顿时，我的视线模糊了，朦胧中外婆的瘦小身影再次生动，仿佛又看见外婆如花的笑靥。我正实践着她的童年梦想，在充满知识的海洋里自由自在遨游，呼吸清新自然的人文空气。于是，我暗自对自己说，一定不让外婆失望。

　　四年来，外婆的鼓励和笑容，一直激励我积极、乐观、进取、向上。如今，大学毕业，工作安定了下来，每天在钢筋水泥砌成的城市森林里忙碌穿行，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压力也与日俱增。电脑、手机、数码……虽然现在拥有了许多外婆从未体验过的物质生活，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迷失方向。华灯初上时，我仍然怀念外婆送我笔记本让我铭记生活的场景。

　　电话里，外婆又笑着对我说：“别怕失败，有梦就有实现的一天。好好工作，用心生活，一切会好起来的。”

　　放下电话，我抬头看看窗外，天格外的蓝，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突然有种想大声歌唱的冲动：“我的梦想，闪耀着彩色的光，张开翅膀，飞到想去的地方；我的梦想，伴随笑容而坚强，放声歌唱，飘过辽阔的海洋……经过所有快乐悲伤，谢谢你陪在我身旁，快乐是我的能量，点亮自己的光芒。”

　　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登上了月球，外婆依然笑靥如花……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