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生儿子
11月28日
43岁的万杰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这两年，虽说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那就是他特别想要一个儿子。妻子小芳和他结婚8年多，先后生了2个女儿，现在是死活不愿再为他超生了。 然而小芳没有想到，前两天万杰突然向她提出了离婚的请求。
主持人：因为什么想离婚？
万杰：我们的矛盾发生得比较早，中间有很长时间的确是因为自己没有男孩心情很不好。在我们老家有一句话，没有男孩，这一支的后人就没了，等于说断了香火。我想挣那么多钱干啥？也没意思。后来我一直在外面旅游、跟朋友们聚会、打牌、一个人开着车天天在外面玩。
主持人：你是想跟妻子离婚之后，再娶个老婆跟你生儿子？
万杰：有这种想法。
妻子：他跟我提过一次，就是在今年。有一天晚上一点左右他打牌回来，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发脾气说咱俩这事得有个说法，得说住了。我说怎么叫说住了？符合你的想法就叫说住了吗？那你说一下我听听。他说第一，你得给我生儿子。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是说让我给生个孩子，并没有说要个儿子啊？而且咱们俩现在状况都不是太好，而且还有两个姑娘。假设没有这两个姑娘，我都不愿意做这个牺牲，不愿怀了生，生了怀，再去受那个苦。人家就说，孩子是爱的结晶，好像我就感觉不到他爱不爱我那种感觉。我干嘛要做这种奉献呢？我说这条先不说。他说第二条：抱一个。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管的。我忙了一天的生意，回家给孩子打理，辛辛苦苦的，我肯定不愿意做。第三条就是跟别人生一个，我说那得，咱俩离婚。
小芳告诉我们，她的丈夫虽然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些其貌不扬，但却是当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做起生意来也头头是道。小芳不理解，有一定文化素质的丈夫为什么还这样封建？居然为了要一个儿子，而舍弃整个家庭。
妻子：8月的一个星期六，他把两个女儿带回家，没有照顾孩子，而是把她们锁在屋里，自己出去打牌。后来孩子和我通了几次电话，说爸爸一直没回来。由于孩子年龄小，我怕她们被水烧着或者被电打着，所以我后来打电话发脾气了，说怎么还不去照顾孩子。到了晚上，我回去的时候，他发脾气动手打我。孩子当时吓得打110，派出所的人都来了。之后他在家又摔碗什么的，闹了两天，我也没理他。我们已经不沟通了。后来他出去了四天四宿没回来，我想他肯定是打牌或者去洗澡什么的。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把店门给关了。
小芳说万杰为了和自己离婚，对孩子和自己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她怎么也不理解，曾经对自己疼爱有加，对孩子关爱呵护的万杰，怎么能因为想要儿子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觉得万杰的心理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万杰却告诉我们，其实他还是很爱老婆、孩子的。但他觉得儿子不仅能传宗接代，而且还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现在，和他一起做生意的伙伴几乎都有儿子，只有他没有。只因为比别人少了点什么，万杰现在连公司都不好意思去了。
万杰：我挣那么多钱干啥？没意思。基本上这半年的生意我就不愿意做，不愿意去看我那公司。原来我在公司长长短短可热情了，而现在没有儿子，我觉得没法面对。
主持人：没有儿子是一个很丑的事情吗？
万杰：有这种想法。同行的人出去都带着儿子，我看到这个心里不平衡，总觉得人家都有一个接班人，自己将来咋办？
妻子：他觉得很没脸面到那个场所去。
杨凤池：万杰，你意识到没有，是你自己觉得没儿子就没脸面，没人指着你脸上说，你怎么没儿子，你断了香火，有人这么说过吗？
万杰：没有。
妻子： 他老觉得，我过的叫什么日子，过得不如人。不论是家庭、事业、子女，全比不上人家。其实我老说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主持人：但是万杰就觉得他已经过得毫无脸面，过得很失败。
杨凤池：那咱先把这个事给它倒倒根，把这些现象捋一捋。现在万杰对家庭表现得不太负责任，又嫌妻子没生儿子，而且还打她。这些并不是万杰大男子主义的表现。而是觉得自己没儿子就没面子 。
主持人：那你认为现在你失败到什么程度？比如说有100个人，你在里面算第几？
万杰：基本上我的威信、信心全部丧失了。
主持人：小芳，你觉得你们家的境遇，在一般人看来应该排第几？
妻子：应该在百分之七八十以上。
主持人：可以说处在整个社会阶层的中上等的这个位置，但是万杰觉得他已经是倒数第一了。
万杰告诉我们，其实他现在和老婆、女儿在一起的感觉非常好，有没有儿子传宗接代也无所谓。但觉得因为这事比别矮了半截，让他特别难以忍受。万杰说，他从小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孩子，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乡里第一个做生意的人，就连打架都没输过别人。
万杰：其实我这样与环境也有关系。当时在同龄人中，大家都有六七个兄弟。我就只有两个，而且弟弟比我小得多。如果我和弟兄七个斗，我就必须把他们打倒，让他们害怕我。
杨凤池：现在万杰婚姻的问题仅仅是一种现象、一种表现。这种表现跟他对婚姻和事业的评价亲密联系在一起。他这样评价自己的生活可能是来自于他内在的原因，跟小芳没太大关系。
主持人：那现在我们就必须找到万杰产生这样评价的原因？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个，在记忆中最早发生的一个故事？
万杰：我记得最清楚的故事发生在6、7岁。当时我家庭比较困难，便利用放学的时间放羊。那是一只小羊，叫公绵羊。它从小到大，跟我形影不离，即使去学校上学，我也任性地让羊跟我一起进教室。为此，我跟老师保证，如果得不到第一，就不再在这个世上活着。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学习上处于优势。在我们村里80年进大学的，就我一个。
主持人：当时你发了一个毒誓，你真的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万杰：是的。到现在为止，包括参加工作，在国家政府机关几百号人中我也做到了。他们见我都比较尊重。九十年代下海，我也成功了。直到近几年，我看到自己没有男孩，属于这种弱势，心里头就特不好受。
杨凤池：现在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万杰在上小学的时候，昂首挺胸带着一头绵羊进教室去上课。我心里有几分凄凉，不知道你现在回忆起这场景，辛酸不辛酸？
万杰：辛酸，辛酸。
杨凤池：上学时，学生应该背着书包去读书，而不应该牵着一只羊。其实老师给了你很大的特权，允许你带只羊进来，但是老师附加了要求，你要学习好，我才给你这特权。假如老师给了特权，你学习还一塌糊涂，那么你带着羊进来上学，是不是挺滑稽、可笑、很尴尬？别人会说这小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养羊。
万杰：是的。如果自己学习差，在那种情况下是比较可笑。
杨凤池：这段经历对你心里的困境是不是会有很大的影响？
万杰：有影响。我跟老师相处比较好。他现在已经80多岁了，白发苍苍，是一个老红军。
杨凤池：所以万杰在潜意识里，有一个太上老君在看着他。你有没有资格在教室上课，有没有资格带着一只羊在这上课？当万杰处处得了第一的时候，他便有充分的理由生活，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可是当他不得第一的时候，他就迅速翻入到自责、一无是处的状态里。
主持人：不用说一个受挫的状态，其实生活中那些比较平缓、平淡的状态，万杰都难以承受。
杨凤池：对。在万杰的记忆库里根本就不存在平淡这个词儿。他是极端化的两种状态：要不是骄傲的带着羊上学的孩子，要不就是尴尬可笑的小丑，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踏踏实实，坦坦然然地在班上上课，不带着羊，不是最棒的、也不是最差的。他没体会过这感觉，他必须总是最棒，否则就是最差。他把这种绝对化用到了家庭中，只要没有男孩，我就是最差的。
主持人：这么说来小芳要理解万杰，难度就比较大了。万杰的生活状态不是我们一般人能理解的。
杨凤池：但是现在小芳有个重要的任务，必须试着去理解万杰。这不光是理解他的辉煌、聪明、智慧，还得理解他的一些粗暴，简单、幼稚。因为这两部分加起来才是万杰，才是你嫁的丈夫。
妻子：我也做过努力。我和朋友们在一起时谈到万杰，说他可能心态不太好，就当他是个病人。有句话说男人永远是孩子，就当他是孩子，我也这样做过。
主持人：相信小芳已经付出很多，但是万杰的心态可能改变起来比较难。
杨凤池：小芳可能要更有针对性地帮助他，帮助在点上。这样可能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了。比如你可以想办法诱导他、开发他，让他知道在特别好和特别差中间还有一种中间状态。你要让他感受到平常、闲适、快乐、自在。
妻子：我也做过这种努力。我常说你得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心态。
杨凤池：光说话不管用。你要让他透彻地洞悉到、领悟到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主持人：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小芳很痛苦，但是万杰内心的痛苦，有可能更深一些。
杨凤池：小琴说得很对。其实你们俩坐在这，更痛苦的是他。万杰并不是不爱妻子，不爱孩子、不爱这个家。在内心，他不能按照他的原有思想去行事。他做的事情越多，越伤害你们；由于伤害你们，他就要远走，而实际上他的真实想法是要把你们抱在怀里。
万杰：是，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
杨凤池：我给您一个重要建议：现在你的身子进了21世纪，头脑不能留在上小学的那种状态里。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很糟，你就想一想，今天杨凤池说的话，想想是不是又把自己带着羊上学的事放在眼前了。你能明白这个比喻的意思吗？
万杰：能明白，杨老师。
杨凤池：那您还想跟妻子离婚吗？
万杰：其实在同学中也有人劝我，女孩比儿子还强。后来自己想一想，考虑也确实是这样。
主持人：对万杰来说，不管是保持第一的状态，还是认为自己是倒数第一，我想他都应该比较痛苦。第一的状态并不幸福，真正的幸福有可能就存在于你目前所在的这个中间地带，也可能你把这种幸福忽略了。我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自己手里已经拥有的幸福，过得更好。谢谢你们到这儿来讲自己的故事，也谢谢杨老师的指导。 (责任编辑：李培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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