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余秋雨到贵阳参加城市魅力形象大使活动,使我们有了一个就贵州原生态文化进行交谈的机会。
话题自然从余秋雨教授热爱的昆曲谈起。他在长久地研究了中国艺术史和中国文化史之后,把目光盯住了昆曲。他说这是一种超越个人喜爱的关注,他认为昆曲是世俗艺术中吸纳上层文化最多的一个门类,世俗气息、市井气息浓厚,雅俗共赏。 因此当听到昆曲被联合国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时,余秋雨说“使我荒凉的心境增添了一份滋润”。“因为我觉得这种艺术样式包含着中华民族的很多文化秘密。我认为,一种文化现象是否重要,首先要看它在时间和空间中的被接受状态。例如古代经典未必能被广大民众直接阅读,却因已经渗透在社会体制和生活方式中而成为一种宽阔的发生方式;又如原始岩画未必被很多人看到过却作为早期人类的审美验证而受到今人重视。但是,我们更应该百倍重视那些曾经长久风行的文化现象,因为长久风行使文化变成了一种群体生态,一种文明方式,实际上也使‘文化’这个概念上升到了更宏观、更深刻的等级。”
余秋雨认为,某一种文化如果长时间地被一个民族所沉溺,那么这种文化一定是触及到了这个民族的深层心理。以这种标准来衡量,中华民族在艺术文化充分成熟之后有几种群体性痴迷值得注意。第一是唐诗,第二是书法,第三是昆曲。它与唐诗与书法一样,让中华民族长久痴迷,长久疯狂,因此从审美意义上透露了整个民族的精神奥秘。不妨说,文化,当时发生得越普及、越长久,今天研究的学理价值也越高。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原生态”文化,余秋雨认为,我们要拜访原生态,学习原生态。在晚期资本主义的语境下,“原生态”意指尚未被艺术加工的民间质朴艺术形态,而在更广泛的全球视野里,它还应当囊括所有未遭现代商业文明摧毁的原住民文化,是流传在民间的最原始的艺术,是没有被改动过的生活中的艺术。对中国这样的资源丰厚的大国而言,“原生态”资源主要来自4个方面:自然、历史、地域和少数民族。其中,自然景观的开发已基本穷尽,历史文化的发掘也濒临终结,地域文化(民居和民俗)在全球化进程中开始分崩离析,只有部分少数民族文化尚未开采。原生态的绚丽歌舞,被封存于类似贵州这样的贫穷村落里,它的重新发现,自然引发了全国性的热潮。已经稀缺珍贵的原生态,成为21世纪人们主要致力开发的资源。
从2003年《云南映象》率先提出“原生态歌舞集”的理念,2004年“全国民歌南北擂台赛”,在音乐领域引入“原生态”一词,到今年央视举办第12届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增设原生态组比赛。“原生态”成了最热烈的文化时尚。
余秋雨对贵州姑娘在青歌赛上的表现至今记忆犹新。当天的舞台上,贵州蝉之歌组合13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身着银光闪闪的苗族、侗族服饰上台展示,她们穿着苗家盛装,穿着苗家田间耕作时穿的服装,穿着侗家姑娘的嫁妆,她们背着小孩,提着竹篮,拿着小板凳,展示了贵州苗族、侗族人们农耕、游方、结婚等生活场景。展现了贵州一道靓丽的多民族生活风情画。让观众耳目一新,也震撼了评委,一举夺得“最受观众喜爱的歌手”奖。“很美,有民族特色,有生活气息”。“生机在民间”是余秋雨对中国文化最深切的体会之一,他说文化的源泉是原生态的文明。这种长久风行的文化形态是各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各个历史时期人民生活的生动写照,直接产生于民间,并长期流传在一个特定的区域中间,反映着时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是各个历史时期人民生活的生动画卷。这些歌舞由大众创作,很多都没有文字的记载,多半是口头的创作,却在流传中不断地得到丰富和发展,歌词越加精炼,曲调渐臻完美,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听那些民歌,语言生动传神,它并不是将简简单单的生活语言直接拿来,也讲究韵律,讲究比兴等传统的诗歌手法,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百姓的杰作,是大众语言的精华。
贵州有很多这样的精华,有着原生态的绚丽歌舞,黔东南的侗族大歌、苗族歌舞一出现就在全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如果说夜郎自大的话,余秋雨笑说,那也是有自大的理由。
经过3年的培育,“原生态”在成为最热烈的文化时尚的同时,保护和开放的争论也开始了,有人说这是一种文化困局。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原生态歌舞极易失传,对其进行抢救性保护,迫在眉睫,而这种挖掘在很大程度上又要依赖市场和商业的支撑;只有上层文化界的浩荡介入,才会产生惊天动地的文化现象。但是,市场和商业的支撑以及原住民的生活渴望,这种质朴纯真的原生态状态会维持多久呢?对此,余秋雨教授说,要取一种宽容的态度,不要用悲剧式的眼光,只保护而不去提升。有的商品化了,很正常,俗到雅,雅到俗,形成一个俗雅循环圈,才能生生不息。不要把原生态当作风干的东西,它也不可能成为僵死的橱窗标本。表演蝉之歌的侗族姑娘,用生活中最普通的娱乐方式征服了所有观众。她们对“原生态”这个词没有多少了解,因为歌舞原本就是她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并将以“无穷动”般的自然的力量流传下去。这无疑给我们讨论如何保护原生态文化遗产提供了良好的提示:那就是让艺术回归生活。
艺术史上任何一种范型都不可能永恒不衰,“范型”这一命题的提出就是以承认诸种范型间的代代更替、新陈代谢为前提的。有的东西无可挽回地衰落了,这是不必惋叹的历史必然,人们也不必凭着某种使命感和激动去做振兴的美梦。它曾经有过的辉煌无法阻止它的衰落,而它的衰落也无法否定它的辉煌。一切辉煌都会有神秘的遗传,而遗传的长度和广度却会倒过来洗刷掉辉煌时代所不可避免地迸发出来的偶然性因素,验证造成辉煌的质朴本原。
每个时代都要留下一些符号,我们要学会和时间斡旋、和自然斡旋,在历史进程中,保持文化尊严。文化的传承拒绝捷径,因为那会使文化形态走样。胡笳变成了箫,箫又变出笛子,五千年过去了,胡笳在哪里?所以我们应该暂且放下现代文明的架子,从最原始、最繁复的程序学起。保留前人的文明,才能创造自身的文明。
他说,像我这类的学者,努力要做的就是,让自然的、人文的、多民族聚会的这样一幅感性图像极大地丰富。可以考虑建一些示范区,让民间文化的研究者去实施帮助,把一些明显的陋习改过来,让旅游者、访问者能够进入,使原生态在原汁原味的基础上有所提升,可以传承。保护和传承原生态文化并不是说要把它封锁到深山僻壤,让其自生自灭、优胜劣汰。然而在文化保护意识和措施都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过早地把原生态文化抛向市场无异于把原生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撕成碎片,让人各取所需。与其如此,我们不如在保持其“根和源”的情况下,先把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比如民族的歌舞,让他们先被外界认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但根本的发展,还是应该让它回归生活,自发生存。
原生态的艺术形式需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只有把这种原生态的本土化的文化推广开来,才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和关注,这对于保护原生态文化和发展原生态文化是非常必要的。毕竟,“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生活的才是艺术的。”越是民族的东西,也就越具世界性,而越具世界性的东西,也越是民族的。二者可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作者:陈竹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