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 妆

    作者：肖孟佳

　　小时候，遇上村里有人出嫁，是一定要去看的。劈里啪啦的炮声中，只见新郎来迎亲，一队人鸣锣，一队人放铳，后面还有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人，抬着朱红桌椅，花雕木床，新娘的红绿棉被帐子枕头，四只或八只衣箱，然后是大红丝线捆得整整齐齐的碗筷。长辈或立在田埂上，或抱了小孩，站在自家屋檐下，称赞这份丰厚的嫁妆。

　　当时我不过七八岁，夹在人群里。听着鼓乐大作，鸣锣放铳，还有大人的啧啧称赞声，心里迫不及待的想长大，要穿大红棉袄，要将头发盘成高高的髻，要挣一份丰厚的妆奁，要同村叔叔婶婶称赞。实在是小女孩的志气。

　　于是闲下来的时候，会跟小伙伴们一起过家家。张婷说，“我长大了也要结婚，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衣服，而且要买好多好多喜糖做嫁妆！”胖小二马上口水就来了，“那你会给我发喜糖吗？”王经听见张婷的话，马上放下玩泥巴脏乎乎的手，腆腆地凑过来，“我们家有好多好多的糖，我看见我妈妈藏在柜子上面里了。我帮你把糖偷出来，你就给我做老婆好吗？”“姐姐，什么是老婆啊，是不是就像妈妈那样经常给我们做饭的啊？”小表妹雅雯看起来一脸茫然的样子。而我呢？呵呵，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肤浅呢。等到我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衣服，要在脸上抹很多很多的香香，还有婶婶脸上抹的不知道是什么，红红的，好好看啊。我也要像她那么好看，这样大家就会给我红包了。等我有了钱，我就买好多好多的洋娃娃做我的嫁妆，还要买好多好多漂亮的柜子来装我的洋娃娃……

　　时光如梭，转眼，我已长大，上大学，工作，认识现在的男朋友。几年相处下来，彼此中意，也拜见了双方家长。不过我们俩觉得还年轻，倒不着急。但家里四老头老太太就不同了。我妈买菜回来，常自言自语到：谁家孩子又成亲了；谁家小孩多大了……。男朋友妈妈则通过诸位叔叔婶婶给我各种暗示，我只好装聋作哑，一笑了之。

　　终于有一天，去男朋友家。未来婆婆忍无可忍，坐在我对面，直截了当的问：这些年，我也给你们攒了十几万，够你嫁妆了吧。当时，我正咬苹果，一惊，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吞下去。不过立马一阵狂喜。但表面我得施施然，做出矜持模样。

　　不一会儿，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奔回家，告诉老妈：你女儿我能值十几万。老太太在我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那是你公公婆婆辛辛苦苦攒的钱，你也要。我说：这是我的嫁妆，你女儿这一辈子就这一次，况且我梦了多少年了。老太太已年近五十，身手却十分了得，反手又掐我一下：从前是从前，大家都穷，女人嫁过去，没有工作，挣不来钱，只能指望着这份嫁妆。现在，你上大学，自己有工作，还能要你公公婆婆的钱吗？

　　我沉吟三分钟，亲了老太太一下。便叫了车直奔男朋友家。进去时，未来婆婆正在桌上理存折了，男朋友在旁看得一愣一愣，估计是没想到他妈还藏了这么一手。我走过去，拿了存折放在她手里，说：妈，这笔嫁妆我不能要。我们两能挑，能提，能挣钱，这个给您留着用。老公面露喜色，直夸老婆英明。未来婆婆有点着慌：自古哪来这样的规矩，新娘子哪能没嫁妆。男朋友出一主意：不如这笔钱以佳宝名义存起来，给两方父母养老用。未来婆婆还在犹疑，我说：两票对一票，通过。然后叫上男友，准备回去向老太太报告新情况。

　　出了门，忽然意识自己放弃了一大笔钱，能买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心爱的包包，靓丽的服装，精美的化妆品……心里不禁觉得可惜。唉，没办法，只好从另一只羊身上拔毛了。“老公，百盛嘛！”

　　车子在街道上飞驰，两旁的景物不断往后退。我忽然记起了童年逶迤的队伍，如雨的百子炮仗。还有小女孩的梦。也许，梦是会长大的，跟着我们的社会的梦一起长大。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