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界
悠悠的醒转过来,空荡的房间里,很是安静。
阳光透过单薄的窗帘布,映在桌上的主机与显示器上,使得没有生命感可言的它们,竟带有一丝生气。对,外面的天气肯定很好。
躺在床上,平视着眼前的蓝色被面,感觉却实在的暖人,舒适。
睡的真舒服。
不知道,死亡的长眠里是否也会这般让人倦恋?
饥饿的肚子提醒着:你分明还活着。那就得继续。
吃着过时的午饭,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是14点多了。显示屏上,那支股票的曲线变幻不定,攀高伏低,就是离心中想的位置远远不及。也许,今年它就这样了。叉了那界面。放开了音乐。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看一看花世界,原来像梦一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到结局,还不是一样;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
平缓的男声中,幽幽的的曲调在周身溢开来,近似散文诗般的歌,再次让思绪不着边际的空想起来……
手机响起来,那号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王群是吗?我是孙志海。”
“啊,你好。”他想起来了,那个演员。
“是这样子的,我昨天上了一个叫什么99的网站,谁知道就跳出来一大堆什么网页,每次一开机去都去不掉,现在更惨,连网页都打不开了.”
“噢,可能是中了恶意网页的招了,我过来看看吧。”
“啊,这样子啊,我也没点什么啊,它就…….”
“我过来看了后,再说吧。”
“好的,那多久呢……一个小时后,是吧……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王群自嘲的笑了,得,现在不会无聊了,有事作了,至少今晚是这样,而且还能挣个几十块,对付几天的生活费。
在路上踩着自行车,尽管天上的太阳还是有些余辉,仍是有点冷。看来,呆在风刮不到,雨打着的房间小窝里,和在什么都有的外面世界,大不一样。
怎么还没靠近那路呢,映象当中,应该没怎么远啊,也许是自己久不出来了。对路途竟有些生畏?
又是十几分钟,王群拐进了那公寓所在的小路上。
见鬼!怎么杭州城里,哪都修路,市政府还有完没完了!
他全不管城市建设的宏伟蓝图,市政工程的如火如荼,只因碍的自己要下车来推行,而在心里咒骂不平。
这公寓里来过几次,虽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王群还是熟门熟路,径直从大门,骑到了单元楼下。一按房号,那上了电子锁的门便一声清脆的“啪”,开了。
“啊,你来了,辛苦。”
“你好,孙先生。”
进了房间,王群一看,还是那台他以前摆弄过的主机,算到现在,应该有四年多了,看样子它过得很好,只是偶尔会有些病毒,脚本之类的小病灾。简单的看了一下情况。
得,治标治本,直接重装系统。
“你喝水。”“谢谢。”“现在准备怎么弄?”“啊,直接重装系统”。“应该不麻烦吧。”“不麻烦。”
“你最近没外出吗?”“没有。”王群这时才回转身看清对方。
上身一件灰格子休闲装,下身是条米黄裤子,脖子上绕了条围巾。总体看起来,没怎么变,照旧的斯文,开郎,健康,只是下巴沿两边而上,铺了些胡子碴,显得上了几岁年纪,可能只是他上部戏的造型使然吧?
“最近,没档期吗。”“刚结束一个电影,接着还有一个电视剧要拍。”“电影?关于什么的?”
“《郑万九》”“讲什么的?”“讲一个优秀共产员的事迹的,年底就会看到,我在里面演他的儿子。”“噢,是属于那种塑造人物形象,讴歌精神思想的。”“对,就是那种套路。”“演他儿子,那戏份也挺重喽?”“是的,属于一个配角吧。”
孙志海拿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现在……准备自己导些小戏。”
“是吗?那好啊,那资金场地各方面没问题吗。”
“这个没问题,我有个朋友明年准备搞个栏目,然后,我和他谈过了,说剧本方面我来责任,然后导戏也归我管。”
王群脸上笑开来,“那很好啊,是要作导演喽。”
“是的。”对方也微笑着,一幅有所得的神态
“可以算是编剧、导演一起来了。”
“那真要恭喜你了,要好好把握住。”“是的,所以,我现在正在写剧本……你觉得一般这种短剧,什么类型的故事能让你感兴趣。”
王群神情愣了下来,故事?
自己一身尽是各种各样的故事。
每一个说出来,对方可能都会感兴趣。
“啊?”对方觉得他没反映,停了笔,仰起脸看了过来。
王群一缓脸上的神情,又笑了笑。“我认为呢,如果是讲些都市里面的小人物,工作,创业,爱情方面的故事,也许人们看了会感兴趣。”
“小人物?工作?爱情?嗯。”他似乎有些赞同的低声念叨。
“我这里现在有了一个,是讲一个酒吧歌手的。”
“怎么样的故事。”
见王群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接着便说开了。
“这个歌手,反正也挺有才华的,就是不太得志,然后有一个女人,偶尔的碰上了他,彼此都很喜欢的,可是那个女的,是作‘二奶’的,后来,等于也没有成,同时呢,那酒吧里,有个女的也喜欢着那个歌手,可是都没点破,后来,歌手又回来了,也再碰到了那个女的,然后,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也没说他们到底怎样。”
他刚开了个头,王群便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只是静静的听对方把故事说完,没有搅了对方的兴头。最后化为一句赞同。
“这样很好啊,留点悬念给观众,他们会回味一番。”
电脑屏幕上,恢复光盘的进度条,已是百分百了,王群取出光盘,重启了机器。快结束这工作了。
“孙先生。”
“嗯?”对方没抬头,仍是在纸上比划着。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为了什么从事这个行业呢?”
“你是说,我进影视圈吗?”
“对。”
“为了金钱的利益呗”
“那是自然的,谁工作不为了钱呢?我是指,你原本怀着艺术上的追求,或是想着有什么目标吗?”
“也许吧……”孙志海抬起头,转念一想,转过脸来。
“我是觉得一个人,不管作什么,总应该有点个人的成就出来,这样活着才有些价值。”
“对,你说得很对。”王群轻声的说着。
成就,价值。
他又定定的看着对方的侧身。
以前,这个青年,有戏就接,全由不得有自己挑选的余地。现如今,他努力的奔着自己的价值而去了,那个梦,离他是越来越近一样。
“好了。”“啊?好了啊。”“对,没问题了,杀毒软件也帮你装了,以后,不要上那些网站就没问题了。”“好的,我记住了……喏,给你钱。”看见递过来的那一卷纸币,王群真想交这个朋友,至少,一番如此贴切的谈话,是应该在友好的氛围中结束的,但是他在乎这几十元钱,于是……
“噢,谢谢啊。”“哪里,应该谢谢你,弄得这么晚了。”“我先走了,再见。”“好的,慢走啊。”
进了门,开了灯,王群一个人又回到了这个空荡,寂静的房间。
作什么呢?
还是开了电脑,想起来,上次下得视频文件,还没看呢
‘五一专辑’?居然不太清楚它的内容,待播放后,才知道。原来是他。
不高的个头,圆圆的脸,胖胖的身材,去年底窜起来,一直到现在都余温犹存的,网民称之为“草根阶级的相声演员”----------郭德纲。
‘咱可说好了啊,我要学一羊上树这题目,我当一辈子儿子,我也冤得慌。’
‘喝-----想什么呢你,美死你了,还当一辈子儿子!’
‘怎么了’
‘我上外面挣钱,你跟家一吃,你算抄上了。就这一会!’
‘哦,就这一会。’
……
‘我都当儿子了,我有什么可痛快的’
‘你怎么不痛快呢’
‘废话,能痛快的了吗’
‘这不是我占你便宜呀。我是一个高尚的人哪,我很讨厌拿伦理开玩笑啊’
‘是啊’
‘我最不喜欢这东西了,它只是剧情需要啊……你这是给自己添麻烦啊,重来!’
……
‘你爸爸坐屋子当间,正涮火锅呢’
‘我爸爸缺心眼啊,这么大儿子没了,还吃的下。’
‘咱说事,说事。老头,八十多岁了,满面红光,牙都快掉光了,这只剩一颗牙了,可吃东西还塞牙。’
‘不,你等会,这不像话啊。’
‘怎么了’
‘只剩一颗牙了,吃东西怎么会塞牙’
‘他吃藕,套眼里了。’
哈哈……………….应着台上的观众,王群和他们一样,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太逗了。
幽默、恶搞、嘲讽、装蒜、打科插诨,那胖子在台上使出各种手法,有时甚至得还倒在台上。
节目当中,还穿插了电视台对他的访谈
‘那时候刚在剧场里讲相声,几乎没什么人来听,有一次,只有一个观众在里面,后台的人来问我开场吗,我说开场。然后,演员一个一个上台去说,轮到我说的时候,那观众的手机响了,我们停下来,等他接完电话,然后对他说,认真听相声,你一个在这里面,我们后台人这么多,否则关起门来,你可出不去。说完,他也笑了。’
‘呵……说起来挺有意思,其实,当时你是很辛酸的吧。’
‘太辛酸了!散了场以后,我把自己兜里的钱掏出来,大伙也凑份子,有那么几十块钱,买了盒份,吃饱了,然后都站在门口,外面正飘着雪花,我们着打快板,喊听相场喽!’
‘你这十年多走过来,真的很不容易’
‘自己也想过,从没有想到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如果当初奔这这个目的来的,也许就到不了。我映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晚上十点多,我从剧场出来,往住的地方走,那时我没钱,只好在郊区外租了一个房子,身上真的一分钱也没有,在走的路上,一个出租车司机停下来,问我哪,我说我没钱坐车,要不,我手上还有块表,你看?那司机一看,也没说话,继续往前开走了。当我过一个铁路桥的时候,火车从我边上开过去,我看着下面流着的河水,眼泪就往下掉,我对自己说,郭德纲,你记住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忘。’
节目的片段还在继续,照样的精彩,惹人笑。
王群此刻却没有笑了,一脸凝重的再次看着屏幕上的郭德纲。他那圆滚滚的身材,举手投足间,不再使他觉得可笑。渐渐的转化为一种敬重!
十年间,这个传统的相声艺人,在这个影视,歌曲、比赛,作秀泛滥的年代里,把一种大多数人们已不感兴趣的艺术形式坚持到了现在,并且在某种层面上,使其发扬光大,成为当代社会里的一种热闹景象。让大家对它观注,追捧,感兴趣。
难到,他仅仅是靠着过人的天赋,刻苦的努力,和钢强的意志才作到的吗?
也许……..他心中一直有梦啊。
手机响起。
号码还是让他猜测。
“喂,哥哥。”
“你叫我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哥哥呀。”
啊,是了,知道了。
“是闽媛吧。”
“对了,呵…….”那声音真是好听。
“你听出来了。”“我当然听得出来,你是我妹妹呀。”“呵…….你3号过来哇。”“噢,是了,你结婚了吧,我当然要过来了。”“清清也在杭州,你把她一起来带过来吧。”“那要看她愿不愿意了,你问问她,然后让她打我电话吧。”“噢,好的。”“你慢慢来啊,办婚礼,自己小心些。”“知道的,到了车站,给我电话啊,再见。”
上次回家,妈妈便与王群说了,表妹要结婚。今天1号了,就是后天举行。
当然要去参加婚姻礼,这小丫头片子…….
今天,对于王群来说,与往常不太一样,早早的,8:34他便起了床。因为要赶火车。
待坐上公交车,手机一会便响了起来。
“哥,我到了。”是另一个妹妹的声音。
“啊?那你等会我,在站牌那。”“你还要多久啊?”“快的快的。”王群嘴上这么说,其实想想起码还想半个多钟头,除非他坐在驾驶座上开,才有可能快那么些许。
“噢。快点啊。”
过了四十多分钟,公交车才抵达车站。王群掏出了手机,回拨了第一个电话。
“喂,我到了,你在哪里。”“你到了,我在那个公交车站牌那里啊。”“我不过去,你直接上售票厅。我先去买票了。”“噢,好的。”
这种日子,既不是过年,也不是什么佳节。上了二楼,到处仍是人影,堆在一起的行李,三两成群的人们,售票厅的里外更是这样的情景。
王群排在购票的队伍里,想,也许哪里都有奔走的人,为了些他们想得到却没有得到,得到了却又离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于是又换作追寻别的东西。一个绿色的身影从门外进了来。他知道那就是等自己的妹妹。几乎没变什么样,唯独就是长高了不少。
“喂,8号窗口。” “噢。”
看着前方不远的妹妹接了电话,朝自己这条队伍走来。
离火车到站,还有1个多小时。
坐在候车大厅里,王群才仔细的看清了妹妹。
清瘦的脸盘,显得那样稚嫩,头发还是像以前那样,显得有些微黄,没有代表健康的光泽。
无论是发稍,耳垂,手腕,还是脖子上,都不见有什么装点饰物,唯一能代表她是身在这个时尚都市当中的,就是手上的那个彩屏手机。
“一天上几个小时的班?”“从早上8点多,到晚上10点多,有时会早些下班。”“那休息天呢。”“作三休一,有时产量少,就多休息,这段时间产量很多的。”
她平静的答着问话。
“一天上十几个小时,都是站着吗。”“大多是站着的,不过,累了也可以坐一会的,也要看小组长的,有些小组长很凶,下面的人都不能说话的,我们的组长还好,大家都说说笑笑的。”
“都具体作些什么呢。”“就是手机啊,把那些部件往里面上,有上面板,有上按键,有的,总之是分的挺具体的。”
知道了,他可以想像了,就是电视剧里《外来妹》里的一般的场景。
“王俊转到县城里读初中了?”
“啊,是的。”提到了弟弟,她的脸上忽的有了些光彩。
“不过,成绩不太好,可能是城里面学生都太厉害了。他有些比不过他们。”
“一年要多少学费?”“去年交了五仟多……我现在过一段时间就给家里寄钱的。”
说到这,两人俱是一番沉默了
“哥。”
“嗯?”
“我想去自考个文凭,这样就可以换个赚钱更多的工作。只是时间不太够,休息天,又是要睡觉。”“没事的,慢慢来,你先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再看吧,至于,好工作,会有机会的。”
墙上钟表转了半圈多。
“哥,你听歌吗,我这是MP4,有很多歌的。”看着一脸认真递过手机的妹妹,王群微微一笑,“是吗,那这手机还真不错,我不听,你玩吧。”“噢”
她在位置上玩弄起手机来。透过旁边挂下的发丝里,那张带着些斑点的脸是显得格外的简单和认真。
一个来自山村里的小男孩,卯足了劲,发奋着,在那些从小就比他起跑的早的男孩子后面拼命追赶,他头上顶着的,是一个大学的梦。他所能倚靠的,是在家乡苦作的父母,还有,他那个在异乡大城市里,几乎每天上班十几个钟头的十八岁的姐姐。
列车就到了。
队伍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王群被人群裹着向前涌动去,一手还拉护着旁边的妹妹。
“哥,我没事的,你管自己走着。”
“小心手上的包啊!”
进了站台,上车的人仍在一节节车厢的门口散乱着,争着上车门。
“挤啥子哟,又不是没有坐过火车噻,都是没位置的,你们还要挤…….”
车门旁边的乘务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这川妹子,定是刚从什么学校毕业,工作不久的她,对这种现象很是不解,这些人们竟至于这样争先恐后的慌乱与粗野。
王群买的票是无座,于是和妹妹只能往前一步步的走着,希望能找个位置。还好,就看见了。
“大姐,这没人坐的吧?”
“没人,你坐里面吧。”
“噢,谢谢,来,你坐下.”
“不,哥,你坐”
“快坐下,我再去找一个。”
今天看来运气还算不错,就在后一排,又看见一个男子靠着窗把一双大脚倚在旁边的位置上。
“唉,大哥…….”那人一翻惺松的睡眼,有些不情愿的收了腿,挂到位置下面去了。
“谢谢!”
王群坐下后,稍一抬头,正能看见前面位置上的妹妹。
火车开动了起来,朝向北面的铁轨上一路跑了起来。
“各位乘客,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我是这节车厢的乘务长…….”
王群有些倦了,闭上眼睡了起来。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少时间。
他醒转了过来,神情清爽了不少,自然的抬眼看向窗外。
天上的太阳很灿烂,外面的世界明亮而鲜艳。
起伏的山峦,弯曲的小河,平低里泛着微黄的田地,都从后面窜上来,很快掠过,转眼,在眼前由清晰变得淡化开去。那是因为,他是背对火车行进的方向而坐。
整节车厢一下黑了下来,火车进了遂道。
正看得入神的王群,瞬间溶入了明与暗的交替的变换里,眼前的视界里的东西一下没了踪影,只有自己的身子,在一条时间的长道里向后飞驰而去……
1998年,秋天的一个下午。
王群站在一家小商店的门口,身旁是一个皮箱子。
外面,正飘着丝丝的细雨,店里面的柜台前,父亲在打着电话。
“啊,打个车子是吧……..到什么地方呢?文三街………叫………好的,知道了,谢谢啊。”
王群回转身,看着父亲放下了电话。
“爸,电话通了?”
“通了。”
“不来接我们吗?”
“让我们自己打出租车去。”
“那地址,你知道了?”
“这不,我用笔记下来了。”
一张香烟壳的锡线白面上,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字。
坐在车子里的王群,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好奇心,透过窗户,看着两边的街道,他忽得发现到处都是类似电子,电脑,软件公司之类的门面与广告牌。
“爸,这里怎么都是电脑公司啊?”“是啊,我也搞不懂呢。”
前面的司机说话了。
“这是杭州的电脑一条街啊。”
电脑一条街?王群暗自想,自己是来对地方了!
在那所中专学校里,自己念的正是计算机应用的专业。
一个月前刚毕业的他,早就听父亲说过,有个远亲在杭州开一家电脑公司。这下好了,自己不用像那些同学一样,四处找着去上班的地方。
杭州呀!打小就听说,这个有着西湖的美丽城市,心里早就让他向往不已。
现在,有个公司正等着自己去呢!
半年多过去了。
王群渐渐得回想过来了,一切全不是自己设想的那样。
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家公司挂着是什么电脑电子的名号,可是主要从事的是软件开发的工作。只有他一个人作着与电脑硬件相关的工作,安装打印机、电脑组装、综合布线、操作系统的调试,忙起来连个配合他的人都没有。这都不算什么,关键在于,自己位置没有定性,其实说白了,与打杂没有二样,甚至于仓库管理,拿资料,车站提货,送货上门这样的事情也要去作。
最最重要的是,工资太少了。
那年春节,他回家过年。
眼前,是正为高考准备着的弟弟,身体不好的母亲,赋闲的父亲。
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要尽快换个工作!
2000年的夏天,他终于换了家新公司。
那是家代理联想电脑的公司。这下算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
到了月底,他第一次拿到了四位数的工资,整整1200块钱呀!
面对这份自己找来的工作,他发奋努力的工作,拼命的表现自己。很快便到了2001年,老板更加赏识他,向他承诺,以后让他作技术主管。
一切都朝着更加美好的方向前进。
7月份,北京申奥成功;
10月份,中国男子足球队成功进军2002韩日世界杯决赛圈。
祖国的梦想与他的梦想在一同实现着。
但是,平凡小人物的梦是那么容易的破碎。
到了年底,公司居然垮了。
王群到现在也想不通,看上去生意挺好的公司,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而且还差了大家一个多月的工资,自己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意味着,他得再去找工作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世界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个像样的工作,就要求你的学历要大专以上,因为找工作的大学生以每年几百万的速度递增,那些公司的老板们,面对的是满处找工作的大学生,可以由着自己慢慢挑。
而你呢?王群反复问着自己,又无比的清醒的明白事实:一个过时的中专生。
于是,他只有到处跑开来,不断的面试,投简历,参加招聘会。每天就等着手机的响起,每一次的响铃就可能是个工作的机会。如此的急迫不光是为了他自己:
弟弟已经上大学了,每个月得给他寄钱,还得准备他下个学年的学费。绝不能因为自己,把他的梦想也断了。
再苦涩,再遭罪。也要扛住!
当再次有了工作的时候,王群明白了一个道理:打工是出不了头的。
“工”字出头就是一个“土”字。意外着,工作着可以出头,也是到了你入土的时候。
只有自己作老板!要有自己的公司!
所以,他要加倍的工作,白天公司上班,晚上便在主动找来的网吧里作网管。
休息天,偶尔,还要帮人作些维护,工程网络。他那时想的就是一个字:钱!
梦想就是要靠大量的钱来实现的。
就这样,劳碌着的王群,一直坚持着。
到了,2004年夏天的时候,他有了五万多的积蓄。
是该自己作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了。他想。
一个新兴的行业进入他的视野:网络游戏虚拟货币交易。
一番调查和了解之后,他明白了这种行业的大概:
弄些电脑,搭建一个网络平台,然后,招些专业的游戏玩家,通过游戏里的角色,不分昼夜的打出虚拟的货币,以卖给国外及国内的各种需要的玩家。
看着那些从事这行业而且收益又很不错的人们,他按耐不住了。
王群找了个朋友,两人一合计立马进行具体工作。
租场地,买电脑,建网络平台,招玩家,很快便运行开了。
与其说,是命运开了王群的玩笑,不如说,是他太不走时运了,更为合适。
正当游戏工作室向他预期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情况变化了-----------国外的各个网络游戏经营商开始严厉的打击这种游戏行径。
几乎是一夜间,几十个帐号全部被永久封停!
几个月的努力东奔西走,苦心经营,全力周旋,最终,竟是空空一场。自己亏损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把朋友也拉下了水。
一分钱没赚,全部没了啊!一番折腾,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那些日子,他不断反复地拷问着自己。
哪错了?错哪了?
那一次,伤得好痛……
王群记得清清楚楚,那年除夕的夜晚,他一个人跑到空荡荡的街面上,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刘,新年好啊。”
“啊,新年好。”
“……..今年,我把你害惨了。要不是我…….”
“怎么能这样说呢,有什么关系,机会来了,我们可以再来过吗。”
“呵,是的…….”
挂了手机,他一抬头,正是炫烂的烟花在那年最后的一个夜空绽放的时候。
多么美丽啊,几时才轮到自己呢?
王群失败了。
他只得再次回到为别人工作的行列里去。
白天,上着班,应付着工作上各种人与事;晚上,在作事的网吧里呆着。困了也懒得回去,在一部部影片与电视片的伴随下,糊涂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这其间,“神舟六号”载人飞行器再次升空,共和国又一次成为世界各个国家与民族瞩目的焦点。
王群一方面讶异于祖国的伟大与成功,转念又为自己的境地感叹许多。
同一年,他又从头至尾见证了那个叫张靓颖的姑娘,在一场全民电视选秀的比赛里胜出,成为一个平民英雄人物的代表。
她的坚持、勇敢,聪明、努力,才华与自信。
尤其是她的出身与经历,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父亲早故,十四岁酒吧驻唱生涯的开始,挣出自己的学习与母亲治病的费用,几次的全国歌唱比赛冠军。
最后决赛的舞台,张靓颖一身靓丽服饰的装扮,全身洋溢着女孩子的可爱与美丽,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少年郎,采槟榔……’
她快乐的笑颜与欣喜之情,在这一刻表露无遗,让人看久了,几乎生起只妒嫉
王群想,再多苦,她吃了也值得了,前面等着她的将是唱片公司,广告,演唱会,电视,电影,各种的合签,及诸多歌迷追捧。
她不凡的努力着,终于从平凡小人物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实现了自己的明星梦。
而自己呢?
又是2006年的春节了。
王群再次开始了新的工作,不满意与失落始终伴随着。几番权衡,接着的尝试,无一例外的失败,于是又开始,最后又是一个轮回。
——我要作的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还能怎么样呢?
他有些烦了,也倦了。
罢了,落个清静比什么都强……
“各位旅客,列车已进入本次行程的终点站,宁波站……”
“哥,到呢。”
“噢。”
王群看着早已变得明亮的车厢里,人们正三三两两的取了行李往车厢的两头走去。
从车站出口处出来,他和妹妹便在广场上等着。
“哥哥,你们来了?”
那个清晰,却又不太像的声音让王群转了身。
“啊。你们都来接了啊。”
面前,是一对男女,女的正是表妹,那男的,想必是未来的妹夫了。
“呵……”
“表哥。”他叫了自己
“啊,你好。”
两人先来了个礼节性的握手。
这笑着的男人,身高与自己差不多,只是比自己结实些了,一幅憨厚的模样。
“走吧,我们打车去,清清快跟上。”妹妹说话了。
只一会功夫,便到了妹妹的家里。
不大的房子,70多个平方的面积,但是显得简结,明亮,干净。雪白的墙体,橙色的长条沙发,栙红色的小木方桌。大黄的条柜上,只有一个数字电视机。
让王群奇怪的是,这房子没什么喜气,连些彩条,红字,气球之类的饰物都没有挂。
“你们是不是仓促了结,连房子都没怎么弄吗。”
妹妹笑了。
“是的,我们前几天都在工作,我领导算对我好的了,一般结婚就只有五天假,他给我十五天,而且,因为我结婚的事,把大家的工作日都调整了一下。”
“是吗?”如此为她着想的领导,那只能证明她在公司里多么的成功
“那连个喜字也要贴啊?”
“等下就贴呀。”
王群仔细的看了旁边坐着的妹妹。
那张白净的脸还是那么娇小,细致、圆润、几年过去,竟不见岁月增长的痕迹,如果说,真的多了些什么,也只有女性的妩媚与成熟。说话的时候,她自然的笑着,一双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光彩,话声里的轻柔和细致,可以让人忽略了内容,而无一例外的喜欢。
“哥,我有些饿了,煮些饺子吃,你要吗?”
“我不要,呆会吃饭好了。”
“抽烟吗?”妹夫走了过来,递出一支烟来。
“不抽,谢谢。”
他又将烟盒收起
“你也不抽啊。”
“啊,是的,呵呵。”
“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对他一脸斯文的模样很是好奇。
“搞软件的。”“开发?”“不,有点沾边,你呢?”“我也是搞电脑,不过是硬件方面的。”“噢。”
他一头短发,圆嘟嘟的脸孔,以及那种沉稳的样子,让王群感到妹妹可能找到了个好男人。
第二天,天气越发的晴朗。
当王群从宾馆里坐着接送的车子到达酒店时,一身新人装扮的妹妹妹夫已是在门口伫立了。
“哥哥,你先进去吧。”“表哥先进去吧。”
“好的。”
他才一进门,又被同样的称谓叫的转不过头脑。
“大哥哥!”“大哥哥。”
“咦,你们什么时候也来了。”
面前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俱是那新娘的妹妹与弟弟。
前者是师范学院的尖子生,年后,既将毕业的未来园丁;而后面的,是今年刚入公安高等专科学院的新生,共和国正陪养着的新一代警官。
“我们今天刚来的。”红色衣服的妹妹,青春的笑上漾着笑,轻声的说着。
“我还请了假呢!”弟弟一身黑色的警校制服,说不出的干练与活力。
“就你请啊,我还不是一样。”
“你都快毕业了,请不请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新生啊……”
“谁说的,我们管得也还是严的…….”俩姐弟玩笑似的斗起了嘴。
“好好,不管是谁请的假,可都是要来的啊,学习误了,可以补考什么的,亲姐姐结婚,可只有一次哟。”
“哥哥说的对。”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大哥。你在宁波啊。”
“啊,是的,呵。”听着弟弟的声音,王群自然的笑了,这个昔日里因为几次复考,而焦头烂额的毛头小子,已经是某个城市里的警官了。
“我在参加媛媛的婚礼呢,……你赶不来是吧,那和她说几句吧。”
王群把手机递向新娘
“来,你小哥哥的电话。”
“喂,小哥哥吧,忙啊,赶不来呀,噢……..谢谢。好,再见。”
宾客三两得来到,一对新人笑脸相迎,承接着他们的玩笑与祝福。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不消多少时候,二十几桌的客人都坐的差不多了。
“好了,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让我一同见证一对新人大喜的日子。”
在司仪响亮的话声里,新人并肩的站在了红地毯前。新娘一身白色的拖地纱裙,手捧一束玫瑰。新郎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左胸前一朵玫瑰礼花。
“好,下面请新人入场!”
那首人们熟悉的婚礼进行曲立时响起。
事先分布好具体位置的礼花被拉响了,伴着声声清脆的响,在过道的上空炸开来。
色带飘散开来的空间下,王群只见妹妹微微颔着头,浅笑的脸上略带着红晕,挽着丈夫的臂弯向前走去。
王群似乎看见时间的沙漏正向上流去……..
2002年春节,回老家看望奶奶的王群,从她的嘴里,加上旁人的一些说词,大致知道了表妹的事情。
中专刚毕业的她,不满足于学校分配的工作:县城里的一个小型电子加工厂。
她一心想到外面去挣大钱,只身去了广州。
后来,她居然被人骗进了传销的团伙。被那些头目挟制,叫她打电话向家里要钱,她还真打了,电话那头,姑妈好一顿痛哭,问她要汇钱地址,一旁听着的弟弟,一把抢过话筒大声的骂了起来。
“你还想要什么钱啦,这个家都快被你给弄垮了,我们都不用过啦?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姑妈哭着打他,一边抢过了话筒………
“你那个妹妹,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去挣什么大钱,结果人都回不来,也不看自己的有多少斤两。”“是哇,你姑妈为了她那个事情,都住院了,又花了几千块。”“还是好的,你姑父在那边刚好有个战友的呢,是在公安局里,带着刑警队,把她给救了出来,本来,不知道会怎么样收场。”叔叔婶婶们的话语间,俱是对表妹这种行径的讥讽,甚至里面带有几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哥哥”。她走来了,怯声声的叫了声,便在自己的旁边坐下,王群稍一转身看了看,便回转过头去,他实在不忍心仔细的看着她。
“群!你把她带到杭州去吧,否则不知道又会被人拐到哪去了,媛,快点求求哥哥哇!”
姑妈的叫唤更是让他心惊肉跳,一幅异常悲惨的景致从她的喉腔里奔涌而来。
她哪里知道,她指望女儿求助的这个侄儿,也是在失了工作的情况下,回到家乡过年的。
‘求我?我求谁呢?’
当在爷爷的坟前祭拜时,妹妹所说的话,再次让王群触动不已。
“外公,你孙女我这次摔跤了,下次来看你时,我要烧真的钱给你,我一定会行的!”
后来,妹妹又毅然一个人抓起了背包,去了浙江。
“我才不要一辈子呆在这里,我不混出个样子,决不回来!”
扔下了这句话,在姑妈的哭声里,19岁的姑娘又踏上自己寻梦的路。
她先到义乌,不久又辗转到了诸暨,这期间,她的妹妹考了大学,她居然可以出了不少的学费,而且每个月给她寄去生活费。当再次知道她的消息,是2004年。她打电话给他说是自己开了个什么通讯公司,缺点钱进货。王群很高兴她这样说,于是,给她寄了三仟元去了。
2006年的春节,他再次遇见了她。她说自己在宁波,公司是一个人搞的,经营的还可以,看到妹妹一脸自得的神情与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想应该是没错。
大半年后,王群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哥哥,我是闽媛,我公司不开了。”
“啊!出什么事了。”
“不是的,我进了一家广播电视传媒的大公司,而且还是主管哟,呵…….”
“是吗,那你要好好把握啊。”
“会的,呵,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受迎……”
就是那时节,她的弟弟也考进了大学,学费自然又是她出的。
娇小的妹妹一个人就硬生生的承载起了三个人的梦想:自己,妹妹,弟弟。
“好,新郎新娘,一鞠躬,拜完天公拜地母;新郎新娘二鞠躬,拜父母,感谢生哺养育恩;都转过身,新郎新娘三鞠躬,夫妻相敬到白头。”
司仪的叫声,让王群的目光回到了台上。司仪不断变换出各种花样,“你们要喝个大交杯,把酒杯,从脖子后面绕过来喝………现场表演一下,求爱方式,……下面来一个掌声不断,热吻不断的游戏……”。
这期间,头发花白的姑妈与姑父,目光全神的注视在女儿的身上,她们可会当是在作梦?弟弟和妹妹亦是笑看着这一场面,他们呢?又正为辛苦过后得到幸福的姐姐祈福?
最后,新人开始倒香槟,艳红的酒水从瓶口流泻而下,扑洒在酒杯叠成的小塔上,把里面一片玫瑰花瓣漂浮而起。
妹妹的脸上始终是浅浅自然的笑。
她好像,从没有被伤害;她好像,从没有倒下去。
王群直看得入神
从偏远与荒芜的乡野中走来的妹妹,颠簸着,探寻着,一路上的荆棘与坎坷都被甩在了身后。待她定了身,眼前的山坡上,是一片灿烂怒放的花海………
她完成了自我的救赎,从命运的阴影下摆脱了出来,奔向了一个更好的世界。
“你们都回去吧,都说不用送了。”
王群再次站在了月台上,旁边的列车就要开出了。
“哥哥,真的很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什么时候,期待你的婚礼啊。”
自己的婚礼?恐怕遥遥无期了。
“会有机会的。”
旁边不远处,妹夫正打着手机。
乘着这时机,他最后一次的看着妹妹。
“妹妹,愿你得到的幸福,和我蒙受的耻辱一样多。”
她只是微敛了笑。换作一付沉静的面容。
“哥,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受了不少苦,有过许多忘不了的过去。”
王群猛的一震,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最为关键的是,她没说错。
是的,也走过长路的她,有些东西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人生不光是有过去,人生更应该有未来呀。哥哥,你也一定要幸福!”
“是的,要幸福…….”他不自然的笑了。
旁边的列车员吹响了哨子,那是催人离别的信号。
“有空就来宁波玩,到我们这转转吧。”
妹夫赶过来和自己道别。
“哥,上车吧。”
“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上车后,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头一看,妹妹和妹夫就在窗子的外面。
火车开动了,妹妹又往前走了几步。
“哥——再见啊,有事就给我电话,一路保重啊——”
妹夫微笑着,一手挽着她的后背,一手向自己挥着。
是的!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我幸福的妹妹。
王群又往前走了几节车厢,直到看不见任何别的人,才坐了下来。
铁轨旁,许多树木,披一身黄灿灿的树叶,从窗外一棵棵的掠过,异常好看,给人一种秋季的感觉。
他怔怔的望着外面。
水田,树林,山岗,池塘,花丛,稻草堆,牛群,劳作的人们,值守的铁道员,交叉过去的列车。
‘人生更应该有未来啊,你也一定要幸福!’
未来………幸福………
妹妹的话,触动了王群心里那块久已封存的地方……那个梦……
广播里传来了歌声:
‘漫天的话语,纷乱落在耳际,你我沉默不回应,牵你的手,你却哭红了眼睛,路途漫长无止尽,多想提起勇气,好好的呵护你,不让你受委屈,苦也愿意。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漫天纷飞的话语,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
空荡的车厢里,只有一个青年坐着。他头靠着窗户,眼睛看向窗外。
车轮飞滚,爬过一段弯曲的铁轨后,终于拐过了山脚,现在前方的,是一大片的清水池塘,红艳的太阳也落出了全脸,她正悬于池塘不远的上方,强烈而耀眼的光满满地铺散开来,扑落在水面上,接着又弹跃起来,全溅在火车暗绿色的车体上。
一条银光明闪的长龙飞驰着,直往前方广远博大的天地间而去……
作者:汪德群
(责任编辑:曾玉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