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世界经济更趋均衡

　　世界经济正在进入新的调整期，虽然发展风险增大，增速减缓，但调整后的世界经济可持续性增强，发展更趋均衡

　　文/陈凤英

　　回顾今年世界经济，最大特点是跌宕起伏，变化异常，但有惊无险。上半年，世界经济增长非常亮丽，全球乐观情绪上升，国际机构普遍上调预期。年中，美国房地产价格骤然下滑，国际油价疯狂窜升，新兴市场股市突然下挫，给劲扬中的世界经济蒙上阴影，悲观气氛蔓延，“衰退”、“拐点”论四起，全球扩张似将嘎然而止。近期，国际油价触顶回落，全球股市“牛气”再现，世界经济似又转危为安。

　　然而，国际机构对世界经济前景谨慎乐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报告认为，虽然存在油价持续震荡、美国房地产价格下跌、通胀压力和银根收紧等风险，但世界经济增长强劲，扩张已持续四个年头，增速为30多年来最快。据IMF统计，过去3年世界经济年均增长4.8%，今年增速将高于去年的4.9%，达到5.1%，其中发达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将分别增长3.1%和7.3%。最近，经合组织(OECD)报告也认为，日本、欧元区和“金砖四国”今年经济增长均好于预期，美国虽然受房地产降温影响，但全年经济增速仍高于去年，世界经济不会陷入衰退。

　　日本和欧元区经济增势超出预期

　　今年，日本和欧元区经济为近6年来最好，内外发展日趋均衡，扩张趋于稳定，增长普遍好于预期。

　　日本经济呈现自律性复苏。据IMF统计，2005年日本经济增长2.6%，今年将提高到2.7%，OECD预测为2.8%，2007～2008年将增长2%。日本《经济学人》乐观认为，日本经济在短期的库存循环、中期的设备投资循环、长期的建设投资循环，以及利息反映的超长期“物价波”等4个经济循环中都处在上升期，是时隔60年的“黄金循环”期。据日本内阁府统计，到今年11月，日本经济复苏已持续58个月，超过上世纪60年代最长的增长期(57个月)。

　　OECD认为，日本经济具有明显的自律性复苏趋势，私人消费、公司利润提高，推动企业投资和个人消费，促进内需旺盛。IMF认为，通缩结束后的日本经济正处在强劲的复苏轨道上，明年增幅将降到2.1%，中长期降至更为可持续的1.7%。摩根士丹利认为，无论从宏观还是微观层面，日本经济均在复苏中。此轮日本经济扩张基础扎实，步伐稳健，其主要表现：一是改革成果已经显现。泡沫后遗症基本克服，呆账痼疾最终解决，房地产市场活力再现，通缩基本结束，商业活动增强，股市再次活跃；二是自律性复苏势头趋强。本次复苏的最大特征是内需拉动，企业投资与居民消费是主要动力；三是外部环境有利。亚洲经济向好，尤其是中国经济强劲增长，拉动日本出口快速增长。据日本财务省统计，2003～2005年，对华出口对日本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40%。然而，日本依然面临高债务率、人口老龄化、巩固改革成果等问题，发展风险不可忽视。

　　欧元区经济渐入佳境。受高油价影响，去年欧元区经济只增长1.3%（其中意大利为零增长，德国仅增长0.9%），明显低于OECD预测的2.8%的平均增长水平。2006年是欧元区近6年来最好的年份，上半年经济增长相当强劲。OECD认为，在出口和投资驱动下，欧元区家庭消费开始增长，将使今年经济增长提高到2.6%，2007～2008年将保持在2%～2.5%。高盛公司预测，欧元区经济中期前景趋好，2008～2012年潜在增长将提高到2.2%（1995～2005年为2%）。

　　欧元区经济好转，原因之一是法、德、意三驾马车经济转好。占欧元区GDP67.4%的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经济均有起色，推动整个地区经济表现转强。尤其是法国经济，今年将增长2.4%，明年略降为2.3%，均高于欧元区2.2%的平均增长水平。德国和意大利经济则从低迷中复苏，今年两国经济将分别增长2%和1.5%，明年降为1.3%，但明显好于过去6年。二是欧元区就业形势逐步改善，职工工资温和上升，使个人消费支出增加，企业投资加快。三是世界经济强劲增长，使欧元区出口增加。但是，该地区经济只能维持适度增长，因为，人口老龄化使欧元区商业活动很难活跃；劳动力成本高将抑制企业投资欲望。

　　新兴市场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强劲

　　国际社会对新兴经济体发展前景普遍乐观，认为当前世界经济繁荣主要源于新兴经济体。据英国《经济学家》统计，其跟踪的32个新兴经济体过去3年GDP年均增长6%，是发达国家的2.5倍,未来5年仍将保持6%的增速，20年后经济规模将达到全球的2/3。新兴经济体以低价商品、旺盛消费、充足资本等改变着世界经济发展态势，使全球经济在高油价下保持了低通胀与高增长。

　　另据IMF的统计，过去两年新兴市场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分别增长7.7%和7.4%，今明两年将分别增长7.3%和7.2%，而后4年将年均增长6.7%，明显高于过去20年4.6%的平均水平。联合国报告预测，在其统计的159个国家/地区中，今年人均GDP下降的仅6个（5个在非洲，1个在西亚），是历史上最少的年份。

　　目前，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面临良好的发展机遇：一是通胀率大幅下降。IMF预测，今明两年新兴经济体与发展中国家的通胀率将降为5.2%和5%，2008～2011年将降至4.2%（上世纪80～90年代曾分别高达65.4%和12.9%）。

　　二是国际收支明显改善。原材料特别是能源价格上涨，使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出口国外汇收入猛增。据统计，2002～2005年,全球至少由1.2万亿美元因油价上涨而从消费国流入生产国，今年将再增5000万亿石油美元。截止今年6月，32个新兴经济体的外汇储备累计达到3万亿美元。除中东欧外，所有发展中地区的经常项目均为顺差，今年顺差将由去年的4247亿美元增到5867亿美元。据IMF统计，这些国家的平均债务率（外债余额/出口额，国际警戒线为100%）已由1998年的174%降到去年的82%。

　　三是经贸合作如日中天。近年来，所有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对参与全球化与区域合作愿望明显增强，南南合作如火如荼，南北合作高潮迭起。资源合作、资金互流、市场开放、人员交流等全面展开，互利共赢局面初露端倪。

　　新兴经济体经济活力最旺盛

　　亚洲地区占新兴经济体总数的35%，区域内有正在崛起的中国和印度，还有工业化新兴经济体“四小龙”，以及潜力巨大的“四小虎”等。该地区经济增长明显快于其他地区。IMF预测，亚洲发展中经济体今明两年经济增长将由前两年的8.8%和9%略降到8.7%和8.6%，但仍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地区。世界银行统计，东亚新兴经济体（东盟10国和中国、香港、台湾与韩国）今年上半年经济增长8.1%，全年将达7.8%，明年将略降到7.3%。

　　亚洲地区经济发展特点是，榜样效应与扩散效应并存，竞争与合作交替，具体表现为东亚地区稳定扩张，南亚地区加速发展，中亚地区恢复性高增长。

　　有利因素包括：首先，地缘经济优势明显。中国与印度经济强劲扩张，日本经济持续复苏，区域合作如火如荼，使区内贸易与投资十分活跃。其次，后发优势凸显。业务外包与研发国际化，加速全球产业转移与技术溢出，使亚洲新兴经济体成为最具吸引力的研发和外包基地，后发优势得到充分发挥。第三，各经济体内需趋旺，内生发展潜力巨大。

　　英国《经济学家》将新兴经济体分成两个梯队：第一梯队为中国、巴西、印度和俄罗斯；第二梯队为墨西哥、韩国、南非、波兰、土耳其、埃及等。高盛公司认为，主要新兴经济体——中、巴、印、俄崛起与经济力量向其转移，将成为未来国际经济变化的主要因素。OECD也十分看好中国、印度和俄罗斯经济，预测今年中国经济将增长10.6%，2007～2008年将分别增长10.3%和10.7%；今年印度经济将增长8%，2007～2008年增长7.5%和7%；俄罗斯经济今年将增长6.8%,2007～2008年将分别增长6%和5.5%；巴西经济将适度增长，今年为3.1%，2007～2008年将提高到3.8%和4%。

　　OECD认为，四国经济占全球经济比重将由去年的10.3%增到2025年的20%，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由29.8%增到40%强，届时全球前20大经济体中，新兴经济体将占多数。

　　此外,新兴大国对全球治理的能力明显增强，尤其在发展失衡、油价飙升、货币调整等问题上影响力上升。G7与新兴大国频繁对话，IMF已组成五方机制，磋商全球失衡问题，凡此种种表明，随着新兴大国崛起，国际经济关系正在加速调整，力量格局演进开始向新兴大国倾斜。

　　美国经济可望软着陆

　　展望2007年，世界经济增速放缓趋势已定，但衰退不会发生，发展路径可能呈现低开高走态势。其中美国经济软着陆的可能性大。

　　IMF首席经济学家格赫拉姆·拉扬认为，明年美国经济增长放缓，但全球经济前景依然十分强劲。因为日本经济日益呈现复苏势头，新兴经济体也迅速增长，且当前油价不会大幅下跌，因此世界经济增长正在变得更为均衡。他甚至认为，不排除IMF将上调2007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的可能性。

　　在今年9月《世界经济展望》秋季报告中，IMF预测，明年世界经济增长将由今年的5.1%略降为4.9%，其中发达与发展中国家将分别增长2.7%和7.2%；2008～2011年，世界经济将年均增长4.8%，发达与发展中国家将分别增长2.7%和6.7%。IMF的上述预测看似过于乐观，但近几年世界经济发展结果往往超出预期。事实上，假如美国能真正挤掉房地产泡沫、经济回归到潜在增长区，那么对“高烧”中的世界经济无疑是一付降温药。结果可能是：世界经济增速减缓——各国能源需求降低——油价从高位回落——通胀压力减缓——升息周期结束——发展失衡适度调整。

　　世界经济能否实现上述路径，决定因素在于美国经济走势。综合分析，房地产价格下滑对美国经济影响有限。

　　首先，房地产泡沫与股市泡沫不同。目前，美国房地产泡沫与2000年网络股泡沫性质不同，影响不一。其一，房地产是实体经济，网络股属虚拟经济，房地产既破犹存，且住房资产相当于美国经济的2.7倍，略高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远低于日本房地产泡沫破灭前的5.5倍。其二，美国房地产过热属区域性或局部性问题，演变成全局或全球的可能性小。据雷曼公司统计，房价上涨过快地区占全美房产总值的三分之一，部分地区5年内涨幅不足三分之一，底特律等房价则连年下降。股市情况则不然，泡沫破灭往往殃及全局乃至全球。其三，美国房地产尚属降温而非崩盘，经济只是增速减缓而非衰退。从周期看，美国经济依然在扩张阶段而非收缩期。以经合组织计算方式，美国房价被高估20%。估计，未来一年房价将跌落3%～5%。但家庭数量增加、海外移民涌入和人口结构变化等，会使房价恢复上涨。

　　其次，扩张基础依然良好。OECD最新预测，美国经济调整是地区性和暂时的，2007～2008年GDP增长将由今年的3.3%放缓到2.4%和2.7%，但经济将很快恢复健康增长。目前，美国经济基础稳固，货币政策稳健，金融市场灵活，尤其是决策者宏观驾驭能力强，将降低房地产下滑对经济的冲击，且支撑因素多，表现在：

　　一是微观形势极佳。近几年，从流动资金、盈利状况到资产负债表，美企业经营状况均为40年最好。公司经营状况好转，增加政府税收，财政赤字降低明显(2006财年降为2477亿美元)。此外，技术创新和管理革新，特别是信息技术在商业活动中的广泛应用，使美劳动生产率持续高增长。据白宫统计，过去5年美国生产率年增3.5%，为近40年来最高，今年第一、二季度为2.7%和2.5%。企业利润与生产率提高，将刺激企业投资欲望。

　　二是宏观环境趋松。油价与房价同时回落（房价占核心通胀的50%），将使美通胀压力减缓。另外，住房建筑收缩尚未影响就业，10月失业率降到4.4%，为6年来最低。

　　三是市场信心良好。房价和油价下跌、经济增长放缓、通胀压力减缓，预示美联储升息周期将止，明年可能会降息。这将为企业投资、居民消费提供宽松的信贷环境。另外，股市十分活跃，道指重返12000点，纳指因中国等新兴市场公司进入交易而异常兴旺。这表明，美国人对经济前景仍持乐观。

　　四是外部环境有利。世界其他地区经济持续好转，拉动美国出口快速增长。特别是，国际资本源源流入美国，使美国经济在内外失衡状况下仍稳步发展。

　　世界经济增长正日益多元化

　　亚洲和欧洲经济同步扩张，将抵消美国经济减速影响。从增量看，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对世界经济发展影响显著上升。IMF以市场汇率统计，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GDP占全球产出近35%，但以购买力平价(PPP)计算则达50.9%，商品和服务出口占41.2%，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60%，外汇储备占世界的66%。

　　从引擎看，与上世纪90年代不同，当时世界经济靠美国单引擎牵引，今天美国虽然仍是世界经济的主要引擎，但全球经济发展驱动力日益多元。首先是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明显加快，使世界经济增长点扩散，增长源拓宽。如2001年，美国经济衰退，使发达国家增速减为1.2%，美、欧、日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降到12.2%。然而，当年中、印、俄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48.6%，仅中国就占33.6%。何况，当前新兴市场经济发展正值黄金期，增速提高到7%。

　　其次，日、欧经济复苏步伐加快，可部分弥补美国经济减速。如2005年，欧元区经济增长1.3%，但对世界的贡献率为12.6%，今明两年增速将提高到2%以上。而日本经济对世界经济的贡献率应能提高，毕竟日本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GDP规模达到4.5万亿美元。

　　综合分析，以下几个因素将支撑世界经济继续扩张。一是国际贸易持续发展。世贸组织统计，去年全球商品和服务出口额达12.5万亿美元，占全球产出的28.2%，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巨大。IMF预测，今明两年国际贸易量将分别增长8.9%和7.6%，2008～2011年将年增6.9%。

　　二是国际资本相当活跃。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在经历2001～2003年下滑后，近几年流速明显加快，2004～2005年恢复性增长22.2%和19.1%，今年将增长22%，流入量达11650亿美元。尤其是跨国并购相当活跃，去年增长达88.2%，未来几年增势依然强劲。

　　三是金融市场异常兴旺。全球流动性过剩，对世界经济发展既是风险，亦是机遇，更是调节。表现为经济金融化趋势明显，金融活动空前活跃，金融机构滋生壮大，金融衍生产品层出不穷。

　　四是宏观环境相对宽松。技术创新与经济全球化，使世界经济抵御高油价风险能力增强，各国经济在高油价下依然保持了低通胀与高增长。（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