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画界的两件大事最近发生在我国著名人物画家史国良身上。8月,史国良发现拍卖公司公开拍卖署名为自己的假画,要求撤拍无果,随后他将该拍卖公司诉至法院,索赔1元,并要求该拍卖公司公开道歉。10月,另一家拍卖公司宣称,因史国良画作真伪难辨,决定不再拍卖其画作。 前一个官司已经于11月16日开庭审理,史国良希望维护自己的名誉和收藏者的利益,而后一个被称为中国书画界的首起封杀事件,同样引起社会关注。
画家打假遭到封杀
尽管1995年就在美国西来寺剃度出家,法号释慧禅的史国良对“造假”事件还是万分愤怒:“我已经书面证明画作是假的,他们凭什么还署我的名字拍卖?”
今年7月27日前后,史国良无意中从深圳某艺术网上了解到,北京传是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在夏季拍卖会将拍卖三幅自己的作品。经对图片放大辨认,史国良确定其中两幅作品是署自己名的假画,分别是《搓线图》和《傣家三月》。
“印章、笔法、落款全都不一样,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看错!”他认为传是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的是地地道道的伪作:他的《搓线图》原作题字在左上角,而拍卖品题字在左下角;原作8只鹅被改为7只。
此外,两幅仿作的颜色也与原作不同:原作一般是在红底上面垫色,而仿作为直接上色。史国良说,这两幅仿品的水平拙劣,一看就未经过专业的绘画训练。
史国良说:“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就想证明一下这是假的,他们说‘好,你马上发个传真过来,有书面证据’,我就写好了这个传真。这是7月26日给他们发的,我说‘收到了没有’,他们说‘收到了,你放心吧’。”
按照以前打假的规律,史国良以为此事就算过去了,该公司肯定会撤拍。但8月下旬,史国良从朋友处得知该公司仍将拍卖此画。将信将疑的史国良又与北京传是国际拍卖有限公司通了电话,要求立即撤拍。该公司有关人员表示,此事已处理。8月20日晚上,有买家告诉史国良,三幅作品全部进行了拍卖,但全部流拍。
史国良说,他从8月20日晚上开始与该公司的一位姓谢的负责人联系,但直到8月21日早晨才联系上,对方答复:确实收到传真,但卖家不同意撤拍,而且真伪不应该由画家本人说了算。
11月9日,记者致电传是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其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不了解此事便挂了电话。记者辗转找到该公司中国画负责人谢飞,谢飞表示,拍卖品经过了该公司鉴定专家组的鉴定,且委托人称作品是购自画家之手,确认没有问题才进行拍卖。至于拍卖品真伪,在预展期间,买家可以亲自鉴定是否为真品。谢飞还强调,“委托人的情况,我公司将会保密”。
史国良以前也遇到自己画作赝品公开拍卖的例子,但经与拍卖方交涉后,拍卖公司很客气地将赝品撤拍,而此次他三次同拍卖方联系,对方却态度强硬。史国良说:“拍卖市场中的造假越来越猖狂,就像一个井盖,如果没有人堵上,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正当史国良期待法院开庭讨个说法的时候,北京轲尔多拍卖公司10月份突然向社会发布声明,表示该公司今后将不再拍卖一切署名史国良的画作,理由是其画作真伪难辨。
史国良说,现在的书画造假,已经由过去的作坊式操作发展到集团化生产,作假、批发、炒作、拍卖一条龙,参与者实力雄厚,而且获利颇丰。自己站出来呼吁打假,必然会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对于在打假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史国良表示,如果有人想封杀自己的画作,自己肯定会蒙受经济上和其他方面的损失,但是即便如此,打假行动也要坚持下去。
黄金万两付官司
史国良画作真假还有待法院判决,拍卖公司封杀是否属炒作仍在争论不休。
史国良说,他在多年的明察暗访中发现,现在艺术品市场上,署名史国良的画作有80%以上是赝品,其数量是真迹的4倍多。
“如今造假泛滥的情况已经影响到了中国书画的交易,同时也使许多投资者感到寒心,因为现在已经到了防不胜防的程度。”史国良说,有的人让美院的学生以勤工俭学的方式临摹后当作业上交,另找人题字,而图章的任务则由另外的人完成。为了制造假象,还会用电脑合成的方式制作与画家合影的照片,有的还会将“伪作”放在合成的照片中。
史国良认为,这些假画不但影响到自己的声誉,给收藏界和书画爱好者造成的损失更大,所以近些年来,自己一直在有意识地打假。如果走到某家画廊,看到有署自己名字的假画,就告诉店主,让他撤下来。画廊老板热情地接受史国良的建议,等他走了再把假画挂上,这种“游击战”的方式让史国良十分无奈。
打假成了史国良近年的主要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创作时间与精力。史国良表示将通过建立“博客”的方式为自己的作品把关。
面对巨额利益诱惑,加之法律监管薄弱,中国书画的造假随着市场的日益红火而越发猖獗,画家维权深感无力。而造假的关键问题是,中国书画真伪究竟谁能一锤定音?专家?画家本人?抑或画家家属?如何终结“鉴定无权威”的混乱局面?
而2002年的国内书画造假第一案——“石鲁遗作案”,造假者胆大妄为堪称疯狂,该案涉案金额之巨、涉及鉴定专家知名度之高、在海内外影响之恶劣,均前所未有。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艺术品市场风云涌动,屡出重磅新闻,与“造假第一案”几乎同时进行的,还有涉及艺术大师吴冠中的假画官司。
仿冒的吴冠中作品层出不穷,在打击假画过程中,吴冠中也是历尽波折,乃至心力交瘁。
1996年,最终吴冠中胜诉。但对方却拒绝向吴冠中公开道歉并声明所拍是假画,最终只能以法院向社会发布公告了结。
面对这样惨胜的结果,耗费大量精力的吴冠中不禁喟然长叹:“黄金万两付官司!”
绝大多数画家及其后人打击制假、售假举步维艰,甚至遭到打击报复,最后只能采取置若罔闻的态度。
20多年来,中国现代书画大师傅抱石画作的行情一涨再涨。真迹经常卖出天价,伪品也就随之而来。对此,几年来傅抱石的二公子傅二石屡次打假,从某国际知名拍卖行到上海博物馆,他都曾亲往打假,最终引来造假者的嫉恨。
在香港,有人扬言要砍下他一条腿;在上海,他住的地方被投掷石块。打假之路充满风险。对此,傅二石说,他这几年来为打假弄得疲惫不堪,实在顾不过来,也不想再管。现在经常有人请他鉴定他父亲画作的真伪,他一般不轻易发表意见。
北京画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画家说,现在打假太难了,一方面顾忌人情关系,一方面自己出来打假,家里经常会接到恐吓电话,索性不管了,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求个平安吧。言语之中,尽是无奈。
拍卖法被指有漏洞
2006年7月29日,傅抱石的巨作《雨花台颂》在北京以4200万元落槌,加之10%的佣金,其成交价为4620万元,此价格一举使其成为中国近现代书画市场上的最昂贵之作,有人粗略计算,除去税收,凭此一幅画,拍卖行至少可获利500万元,卖家则可收入3000万元。
像《雨花台颂》这样的巨作毕竟不多。目前,全国从事艺术品拍卖的企业有3000多家,专业的艺术品拍卖机构60多家,而且每年都在增加,但是拍卖资源毕竟有限,于是铤而走险,以次充好,以假充真几成家常便饭,知假贩假的现象比比皆是。
常年与拍卖行打交道的中国文物学会理事赵榆告诉记者,在利益的诱惑下,买家的权益和中介的原则早已不值一提了,更有人把“诚信”视为“傻瓜”的代名词。现在不光是小拍卖公司假货比例大,就是一些大的声誉好的大型拍卖公司也照样会出现假货。
这些国内拍卖公司明目张胆拍假底气何在?法律界普遍的看法是,《拍卖法》对艺术品拍卖没有什么细化的特殊要求。就大的原则来说,拍卖公司没有为买家保真的义务。当然,如果拍卖公司自己承诺保真,那另当别论。所以,当画家说是假画时,只要委托人不撤拍,拍卖公司就可以继续拍卖。因为画家说的事实,与法律事实不是一回事。
史国良对此深有感触:“《拍卖法》的漏洞太大了,每次他们会以《拍卖法》的漏洞说事,作为一种保护伞。我想可能不光是我,很多画家都有这种经历,都是不了了之。”
情况也的确如此,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走向法庭的假画官司中,除了吴冠中胜诉外,大部分都悄无声息。
亟待重新架构鉴定体系
数百万、上千万元的艺术品真伪难道仅仅维系于拍卖公司的商业自律?修改《拍卖法》是否迫在眉睫?事实上,《拍卖法》第六十一条并不像有些人所理解的,只要声明不能保证拍卖物品的真伪就无须承担卖假的法律责任。
显然,要追究拍卖公司的刑事责任,必须有“专家”在“拍卖前”向拍卖公司指出“假货”,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究竟谁才是专家,书画的真假谁说了算?
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法律事务部有关人员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企业必须尊重画家的著作权,但是按照规定,在拍卖活动中,只有委托人和司法机构的介入才有权力中止拍卖活动,而对于画家对自己作品的鉴定权究竟是否属于画家本人,需要法律进一步明确。
几年来,关于“谁是书画鉴定主体”的争论几乎就没有停止过。北京画院艺委会主席杨延文认为,当前艺术品鉴定一个最突出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统一标准,没有一个鉴定主体,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权威鉴定机构,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鉴定同样可以被一个小拍卖行否定,收藏者被弄得不知所措。
杨延文介绍,目前,大致有如下三种鉴定主体并存:专家、画家家属、画家本人。
之所以当今书画鉴定领域屡出新闻、错鉴不断,中国画研究院研究员陈履生指出,究其原因是国内书画鉴定体系在根本上存在着架构上的缺陷与盲区,从而使鉴定多元化,鉴定宽泛化。
杨延文、陈履生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为了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当前中国书画尤其近现代书画亟待重新架构鉴定体系,组成科学的、权威的鉴定评判机构。
仇玉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