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老板剁指戒赌
记者陈唯一 “为了戒赌,我剁掉了自己的一截小指。但只要我身上装着钱,它们就会像一团火一样,烧得我坐卧不安……于是,我忘掉了手掌的疼痛,又走进了电玩室,走向了赌博机。”昨天上午,一个神情憔悴的男子来到了本报求助。
悔: “朋友散了,家也完了”
“昨天晚上,我说了谎,从媳妇那里弄来1000多元钱,又去了那几家常去的电玩室赌博,直到1000多元钱输个精光……我来找你们,希望政府部门赶快去查处那些赌博机,不要再让它们害人了。”这位名叫王武(化名)的男子说着,抬起了左手:小指已被齐齐斩去了一截,紫红色的断口皱缩着。
36岁的王武看上去并不显老。如果不是干枯的头发和杂乱的胡须很久未洗,他看上去应该更显年轻。像所有勤劳勇敢的浙江人一样,他和妻子1996年10月从浙江温岭来到了昆明。2个多月后,他们在火车站附近租下铺面,经营起了一家货物托运部。两人不分昼夜地辛苦工作,一晃多年过去,虽然挣的都是自己用汗水换来的辛苦钱,但他还是感到非常满足。白天,他在铺面里坐着收发货物,再开车出去把货物“倒”上路。晚上,跟朋友们一起喝酒,聊天,打点带小彩头的牌。看似平静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轮回反复着,直到有一天,试图在平静单调的日子中寻找刺激的他发现了离家不远的电玩室,那里面放着“吉祥宝贝”——一种类似轮盘赌的赌博机。
今年3月份的一天晚上,王武来到福德村的一家电玩室,很快熟悉起了这种简单的赌博机。空虚无聊的夜生活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怀里经常揣着上千元钱的他对着机器“一掷千金”,时不时地中上几把,博得了周围赌客的阵阵叫好声。
但,世间没有常胜的赌客。很快,他口袋中的钱开始如水一般流进了“吉祥宝贝”的嘴里。他紧盯着机器里转动的小球,手指按着下注的红绿按钮,指望着上天的眷顾。绚丽的彩灯拼命地旋转、动听的叮咚声时时响起,他的口袋也在一天天瘪下去。妻子发现了,劝他、求他、跟他吵、跟他闹,可他就像中了魔,眼中只有滚动的小球,心中只有赢钱的欲望。无奈,妻子将钱柜锁死。但他毫不心慌,生意场上,谁没有一帮朋友呢?面对他的请求,朋友们慷慨解囊。但随着欠款一天天增加,而他承诺的还钱期一天天拖延,再也没有谁愿意借钱给他了。朋友们知道他的好赌,惟恐避之不及。一来二去,以往的朋友早已陌路。
王武不是没有后悔过。10月12日,他再一次捏着空空的钱囊回到家中。看着妻子脸上的泪,想着半年来耗尽的家产,他抄起一把菜刀,狠狠地剁下了自己左手的一节小指。看着汨汨流出的鲜血,他发誓,再也不光顾电玩室了。见他苍白的脸上决绝的神情,妻子再一次相信了他。
然而,好景不长。受伤的手掌还未愈合,他被迷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前天晚上,已是伤心透顶的妻子万般无奈,只有警告他“走了就别再进家”!而他充耳不闻,再次走进了福德村的电玩室。这一去,又是整整一夜。
“我骗她的太多了。我辜负了她太多的心意,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老家11岁的孩子。”这个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的男子已是泪水盈眶。
喜: 赢了,他又露出了笑容
“去看看吧。那里有专门的人看场子,你们要小心。”中午12点半,王武带着记者来到福德村,去看他曾经为之疯狂、为之付出太多的“吉祥宝贝”。
顺着福达路一直往东,走到一个岔口往左一拐,便见两家门面颇大的电玩室。王武走进了一家名为“新乐电子游戏”的电玩室。看上去他轻车熟路,对两旁一排排的电子游戏机一眼不看,一直向里走,往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隐蔽小间里一钻,便站在了“吉祥宝贝”的面前。拿着记者递给他的50元钱,他向机器边管记账的女子要了“点数”,熟练地开始了下注。
第一把,输了。数百个点数被扣去。第二把,输了。又是数百个点数。第三把,他兴奋起来——小球滚进了他押中的格子,赢钱了。记账的女子掏出200元钱,递到了他的手上。这时候,他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光。见他又在“跃跃欲试”,我们忙以吃饭为由,喊他从电玩室出来。
捏着不到半个小时就赚来的200元,他有些激动,甚至讲起了他曾经的“辉煌”:“我玩这个也不是经常输,赚一两百块还是经常的……”但当说起还在料理托运部生意的妻子,他又收敛了脸上的兴奋。“托运部是以她的名字注册的,生意也一直是她担着,她很操劳,我心里很清楚。我对不起她。”
距离这几家电玩室不远,便是福德派出所。看见停在路边的警车,他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警。因为……”他欲言又止,“报了也没有用。”他低下头抽着烟,慢慢地走着。
悲:亲人心死,何处是归途
走进王武和妻子经营的这家托运部,里面货物码放得整整齐齐,地面上也清扫得很干净。很明显,主人是有心且勤劳的。他的妻子——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子,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为客户办理托运手续。与王武同岁的她看上去有些苍老,却透着一股干练。见王武进来,她没有搭理,却看着后面拿着相机的记者。
“这个人早已经没救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她的表情中掺杂着气愤、无奈和伤感,“他的事,我不管了。上次砍掉手指头还是我替他出钱去治,照样是狗改不了吃屎……”说着,她眼圈红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她已对这个丈夫死了心,她招呼着旁边一脸诧异的客户,不再搭理旁人。王武则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面对妻子的冷脸,他终于坐不住了,往抽屉里拿了些什么,起身慢慢地走出了托运部。走时,他没有回头,而他的妻子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王武走到附近的福德派出所值勤点,拿出刚才取来的东西——几张照片,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交给了一个相熟的值勤人员。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周围的人说,“我的驾驶证过期了,办个暂住证好去换。”
“现在怎么办?还回去吗?跟你老婆好好说几句好话,她会原谅你的。”王武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知道的。都十几年了,谁还不了解谁?”他慢慢地踱着步子,来到新南站前的广场,看着那里正在唱戏的一群老人,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很久,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家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没有多少意思……我也不打算在昆明再呆下去。等驾驶证换好之后,我去成都找点事情做,那里还有几个朋友。”
“还是再试试吧。万一她真的会原谅你呢?去成都寄人篱下,还不如在昆明,这里好歹还有你的一份事业。”听着我们的劝说,他不说话,只是和我们一起缓缓地走在午后时分的广场上。
“辛苦你们了。我先走了,你们回去吧。”他突然说道。
“那你今天晚上住哪里?”
“不知道。”他摇摇头:“还有赢来的200元钱……凑合几天应该没问题吧。”
“那今后又如何哪?”
“走一步算一步吧。”
午后的阳光中,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孤身一人,渐渐远去。暖冬的阳光温和地照在他的身上,但男人的脸上,却透出冬日的寒意。
首席记者 罗立高/摄 (责任编辑: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