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不要把观众看低了
上海之于赖声川,赖声川之于上海,都不陌生。尽管1985年创作《暗恋桃花源》的时候,那还是一个想象中的上海。
撰稿/陈 冰(记者)
赖声川有3部话剧在京沪两地上演过,分别是《红色的天空》、《他和他的两个老婆》以及《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大概是最后一出戏太过红火,很多人干脆以为赖声川就是个说相声的。
现在赖声川戴着他著名的黑框眼镜,坐在上海大剧院的咖啡厅内,那一张研读佛法30年的面孔,慈眉善目。 在他对面,售票厅内“《暗恋桃花源》二十周年”的巨大海报笑靥如花,售票窗口前排满了等着买票的观众。人声有些嘈杂,他始终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浑厚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
重磅炸弹
20年后,《暗恋桃花源》来到现实中的上海,加入了上海的演员,上海的布景,还有甜糯的上海话和“好男儿”。这一切,都是赖声川的刻意为之。“为的是拉近和观众的距离,让剧场和观众对话”。实际上,对于擅长集体即兴创作的赖声川而言,《暗恋》已没有更多的创作空间,演员们拿着现成的剧本,要证明的只是他们自己。
在赖声川看来,以前他和他的表演工作坊大多做了些“霰弹”,零零星星地播撒了些“火种”,终归还是影响力不够。眼下拿出20年的经典之作,算是一颗重磅炸弹,一定要“砸出”舞台剧的市场来。
他们做到了。
前期在北京首都剧场连演9场,一票难求。北京第二轮演出的订票热线因为爆棚已经拔掉了电话线。而自上海大剧院建院开始,还没有一出话剧敢在这个可以容纳千人的大剧场连演6场,而且几乎场场爆满。更令人惊诧的是,最低票价只有30元,在大剧院1650个座位中,280元以下的票子居然占据了1000张。即使这样,赖声川还是认为“票价应该更低,没有人不喜欢看戏”。
这个和李安只差一天生日的男人,有着和李安近似的生活经历、艺术态度。“李安是真正的君子,无论身处逆境还是顺境,他一直保持着自我。这样的状态也反映在他的创作上,就是不考虑观众想要些什么,而强调自己想要的东西。”
纯粹的动机,让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坚持经得起考验。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观众看低了”。
源于生活的创意
2006年,赖声川在台湾和大陆几乎同时推出了自己的最新著作《赖声川的创意学》。这本累积多年创作经验和创意教学心得的图书,以它的深刻见识、思考方式和诚意成功“跨界”,在台湾问世才三个月就登上了财经类图书榜首的位置。
有人说《赖声川的创意学》更像是一本创意佛经。这当然和赖声川多年的实践和修行分不开。他感慨,从小到大,大家受的教育都在教一些“附加价值”。所有的技术、知识,都是附加在本体上的好东西,本体得到许许多多有价值的附加品,但问题是,“本体是什么?”已经无人讨论。
“我们其实大半辈子都是在用既有的方式看世界。这个方式是日积月累而成的,久而久之,事情的原貌渐渐离我们越来越远,最后,我们甚至可能不认识它了。”看清本源的方式并不复杂,却很难做到。“放下太多的欲望,不断地向内看。眼睛只是感官。到底看到什么,看到多少,是心在决定。”
将人生中的各种遭际、情绪、感受、经验统统储存起来,在合适的时候酝酿、发酵成令人叫绝的创意,对赖声川而言是种自然而然的过程。
在美国加州大学读书时,赖声川曾经在一家高级餐馆打工。这是一家生意其好无比的餐厅。从傍晚5点半到夜里11点,作为前厅经理的他没有一秒钟是闲的。赖声川将餐厅视为剧场,即使是点菜、上菜、收拾盘子也要注意火候,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就此练成。
“最初的动机当然是为了多挣点小费啰。不过确实有非常难忘的经历。有一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要求安排预订,事实上,当时根本就没有空位可订,等在那里的客人都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吃上。但是从对方的语气我知道这是一个大客户。8点钟,客人从电梯间走出来,我凭直觉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人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张百元大钞。我赶紧对其他服务员使了个眼色,结果他又一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掏出百元大钞给领位的、点菜的、调酒的。
还没坐到位置上,就给了这么多小费,而且是这么大张旗鼓地给。真是让人看不懂。这样的人,肯定会在我的戏里出现。”
赖声川说工作可能是某种仪式的开始。在排练室排戏的时候,他要求工具都有一定的摆设方法;虽然是戏剧导演,但一定要摆一个谱架在面前;他和演员之间的角度也是固定的。熟悉他的演员都知道,到现场排戏要带零食,这样能让导演的思路更流畅。
在家里编剧的时候,他需要一切都是“对”的,饮料要对,音乐要对,灯光要对,写笔记的笔记本要对,笔也要对,电脑键盘也要对,连鼠标、鼠标垫以及屏幕保护程序都要对!也许这样的“创意”更加符合大众对一切伟大艺术家的想象——他们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疯狂习惯。
餐厅的面巾纸总能给鲍勃·迪伦带来灵感,音乐也总是能够带给赖声川创意的可能。在面对结构问题的时候,赖声川总是喜欢听巴赫的音乐。“我经常在一个剧本最关键的创意期,一边看稿子,一遍从头到尾放一遍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钢琴曲(大约要4小时)。这有一种净化和加深创意的作用,尤其对作品的结构。”
当他主要在一个作品的细节上下功夫的时候,莫扎特的音乐就会成为首选。此外,爵士乐也是他经常的选择。“它有一种内外串联的功能,让自由联想、疯狂理念、高度技巧同时并存,一气呵成。将爵士乐作为背景音乐,会增强我在作品中的很多自由度,同时也加强了很多严谨度。”
难以复制的模式
除了本身成为“创意品牌”之外,赖声川的创意多年来不断开创新的市场类型,这些奇迹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难以复制的:
1985年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舞台剧录制成录音带之后,系列相声剧每一张唱片都赢得白金销量,成为唱片界永远的传奇。赖声川的“相声系列”挽救了式微的相声艺术,并为传统说唱艺术注入新的生命。
1991年舞台剧《暗恋桃花源》更是屡创票房奇迹。其同名电影也开创了现代舞台剧拍成电影的模式。正是因为这部电影,林青霞获得第五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在林青霞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邢李安排了一个庆祝酒会。林青霞欠下了“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从此开始慢慢接受这位深爱她的商人。
1995年至1997年为电视台大胆创造“每日社会情景喜剧”《我们一家都是人》,每天以其著名的即兴创作方式将当日的新闻编入进行中的情景喜剧。这档电视节目于是也成为台湾电视界的传奇,一播就是600集。
已故飞碟和华丰唱片公司董事长彭国华曾经这样评价赖声川:“他是那种少数自己会创造新市场的人……他做的东西本身会开拓出一个市场,那个东西自己就会卖……社会是一个金字塔,我们搞市场的把它分成五层。一般来说,艺术作品的市场停留在最上一层,可是赖声川就有办法,作品理念从第一层出发,然后往下卖到第三层,甚至有的作品可以卖到第四层。”
知名戏剧评论人水晶说,赖声川创造的市场奇迹,恰恰不是来源于市场化的冲动,而是他长期酝酿与观察之下的自然喷涌。
(责任编辑:曾玉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