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医药代表的“良心自赎”
“我当医药代表很赚钱”
“一个医药代表对销一个医院是不可能做很长时间的”,赵忠诚介绍,由于医药代表手里都有明晰的账目,而大多数钱又都被医院赚走了,所以医院为防止“出事”,行事都十分谨慎,会不定时地更换医药代表。
1989年,赵忠诚来到了某制药厂工作,当时的他只有18岁,任职于药品经营部。1994年,由于药厂停产,经营部也没了业务,赵忠诚下岗了。但由于之前的工作使他熟悉药品营销,其很快便进入了医药代表的行列。
“这个行业是赚钱,但有很多人都没走下去。”赵忠诚向记者介绍说,医药代表这个职业虽然收入丰厚,但其中的酸甜苦辣也是不为人知的。“我们在销售药品的过程中所有环节都是被动的,从院长、医药库、院方采购员、验收到最后拿钱,所有环节都要等着别人同意。如果没有点技巧和耐力,是没有办法坚持下去的。有时医院只要一个电话,就算是半夜,你也要把药品在规定的时间内送过去。”除此之外,赵忠诚说,当医药代表绝对是个跑关系的差事——心思要细,上下左右全要打点到。为了维护这些“客户”关系,赵忠诚的应酬十分频繁。“陪医院实权人物唱歌、跳舞、吃饭、喝茶,这都是常事,还得你买单。随时都要陪着笑脸,谁都不能得罪,就连医院的搬运工有的也是院里的关系户或亲戚。”面对整日复杂的关系和繁密的事务,很多医药代表没赚着什么钱就改行了,但赵忠诚说:“我这个人就是这脾气,要么就别做这个事情,要做就认准一条理走下去!”正是这样的性格,让赵忠诚在这行发了财,同时也使他深深了解了这其中的黑幕。
“平均来讲,医院卖100元的药,进价一般在30元左右,中间的70元差价,医院赚30元,剩下40元由我支配。”这是赵忠诚现在经常给别人打的一个比方,但这40元钱并不能全都落入他的腰包。正如前所述,他还要用这40元钱打点方方面面,甚至有时为了竞争赔钱也要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下次的合作。同时,这点也是医院为什么不自己用30元进货而是要从医药代表处买药的原因。可尽管如此,医药代表的收入还是颇为丰厚的,“有时两三万元我都不去医院结,到医院结一次起码是十万八万的。”赵忠诚说。
“但一个医药代表对销一个医院是不可能做很长时间的”,赵忠诚介绍,由于医药代表手里都有明晰的账目,而大多数钱又都被医院赚走了,所以医院为防止“出事”,行事都十分谨慎,会不定时地更换医药代表。“如果你想长期做这行,那么医院可以换你,你也可以换医院。”从1999年起,一些“老客户”医院开始有意刁难、排挤赵忠诚,这不仅意味着“客户”关系要重新建立,也让赵忠诚对这个行业开始有了更多的反思。
用“黑心钱”来“赎罪”
这件事对赵忠诚的打击非常大,在冷静思考了两个月后,他决定用自己这些年赚的“黑心钱”来“赎罪”——帮助更多像他舅舅这样的病人。
“做医药代表时间长了,我自己良心上很过意不去。眼看着差价这么大,全都肥了少部分人的腰包,而很多患病的老百姓却常常为了买药治病而倾家荡产,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真正让赵忠诚下决心改行的还是因为舅舅的去世。赵忠诚对记者说,从小他就和舅舅很好,舅舅家在当地算是富人家,但患病短短5年中却由于丧失了劳动能力,再加上昂贵的医药费,家里终于给拖垮了。“贫、病”交加下,2003年,舅舅出于无奈最终选择了服毒自尽。
这件事对赵忠诚的打击非常大,在冷静思考了两个月后,他决定用自己这些年赚的“黑心钱”来“赎罪”——帮助更多像他舅舅这样的病人。于是,赵忠诚来到了长沙,在得知个人也可以兴办药店后,他于2004年1月9日开起了这家“慈善堂”药店。根据多年销售药品的经历,他把药店定位于“致力于援助肿瘤病人、抑制肿瘤药品价格虚高、打破行业垄断的肿瘤药品专业店”。其实,药店里也有其他日常药品,但赵忠诚介绍说:“这些日常药品是非垄断性的,各家医院和药店的进货渠道差不多,价格也相差无几。而肿瘤药就不一样了,这些药是垄断的,病人只能去医院买高价药,因为药厂不允许代理商‘串货’。”赵忠诚所说的“垄断”是指药厂生产的药品,只允许各地代理商和医药代表卖给当地医院,以形成垄断,保证药品价格。而“串货”则是指代理商或医药代表没有遵守规定,把药卖到了医院外,又卖给了药店等售药单位。赵忠诚提供给记者的一份资料显示,一种复方氟尿嘧啶口服液的进价是25元,在某省肿瘤医院却要175元,而在医院对面的“慈善堂”药店里则只卖35元。
然而,“慈善堂”是何以做到打破垄断和低药价的呢?赵忠诚介绍说,由于多年来做药品营销的经验积累,他们每次进药都伪装成医药代表和药厂交涉,药厂为防止串货,会与医药代表和代理商签订指定销售合同,同时按每瓶几元的不等价格交一定押金。“尽管相关法规表明,药店可以直接从药厂进货,但由于不成文的行规,我所有交的押金都不可能收回。可尽管这样,我还是要做!”
由于赵忠诚打破医院的垄断,以低价销售肿瘤药品,所以招来了同行的围堵和打压,他们以各种方式阻止“慈善堂”进药。“最普通的方法就是禁止代理商和厂家卖药给我。如果这不能阻止‘慈善堂’进货,他们还会想其他办法,比如派人伪装成病人到‘慈善堂’大量回收药品、阻断销售;还有的拿了回扣的医生也会‘叮嘱’病人,告诉他们‘慈善堂’的药来路不正、药效没有保证等。”同时,药厂也有防止串货的办法,那就是经常更换药的品种,赵忠诚说:“这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但老百姓只看到了医院卖的药,只认一种包装的药,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一次进大批同种药,而是要随着医院更换。”今年7月2日,长沙市药品监督管理局收到了“慈善堂药店违规经营,严重损害消费者利益”的投诉,7月3日便来人对“慈善堂”进行了现场检查,但结果是“所查药品进货渠道规范,手续完备”。赵忠诚还告诉记者,现在,为了保证他和药店员工的人身安全,每次出门都要结伴而行。
面对这种情况,赵忠诚说他们经常会更换姓名和地点来和厂家商谈,以保证进货,但由于孤军奋战,“慈善堂”现在还是有一些药品处于断货状态。“但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努力,绞尽脑汁和药厂、代理商斗智斗勇。我现在有4部手机,两部公开,两部保密,全是为了方便进药。我们现在的首要工作就是做好药店的管理,从药品的质量到内部的管理全把好关,这样就算有人想找我们麻烦,但起码从正规渠道找不出来。”
是真慈善还是假慈善
“如果我们的全国连锁真能做起来,那我们一年至少能为肿瘤病人节省5亿元药费。”
媒体报道了赵忠诚和他的“慈善堂”后,很多人质疑他“慈善”的真伪,有人认为要是真慈善就应该直接拿钱出来,何必还要“卖药”?对此,赵忠诚回应说:“拿钱出来只能是一时的,更何况百姓拿了慈善款买的还是高价药;而我也要生存,慈善堂的药价仅仅是进价加上运费、租金和员工工资,利是非常薄的。通过这种方式,我可以长期为患病百姓赢得实惠。”
对于赵忠诚的举动,当地的卫生部门是持谨慎态度的。湖南省卫生厅的一位负责人认为,赵忠诚自曝药价虚高黑幕是值得肯定的。但开办“慈善堂”,无论是从药品来源还是员工素质来讲都有待完善与规范。对于这些质疑,赵忠诚的回答是:“只有我们的行动才能说明‘慈善堂’到底是真慈善还是假慈善!”
面对目前举步维艰的现状,赵忠诚认为只有把“慈善堂”的理念做大,才有可能打破垄断,而光靠一家药店是肯定成不了气候的。目前,赵忠诚已经把“慈善堂”注册了商标,而对于怎样做大的问题他也思考了很多。
“一种办法就是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投资商,但这的确非常困难。”赵忠诚介绍说,他希望能把“慈善堂”的经营做成全国连锁,一旦形成规模,就有可能从药厂进到药,从而打破垄断,但这样投资需要至少3000万元。不仅如此,“我们还有更多‘慈善’的要求,上个月也有人愿意给我投资,但我们提出了两点要求—— 一是合作成功后,要拿销售额的1%成立‘慈善堂基金’,并长期坚持。二是我们连锁店中的肿瘤药品要比现在肿瘤医院的价格优惠50%。对方听了之后就没了消息。”赵忠诚说:“如果我们的全国连锁真能做起来,那我们一年至少能为肿瘤病人节省5亿元的药费。”
在第一种想法难以找到合作人之后,赵忠诚又想了一种风险相对小的办法。“我们先不做全国连锁,而是成立一个投资300万元左右的‘慈善堂医药公司’,这样我们的药品就可以卖给医院和药店,从而拓宽采购渠道了。与这些单位结成同盟,到那时再投资做全国连锁药店就比较现实了。”
赵忠诚说:“再不济我就把我的‘慈善堂’商标转让。当然,我的要求也是要拿出收入的1%作为‘慈善堂基金’。由于‘慈善堂’这两年做的实事,这个商标现在已经在本地很具影响力了。总之,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辜负这个品牌,不能辜负自己最初来长沙的初衷。” (责任编辑:李培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