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选举双城记

　　北高市长选举并未出现“双赢双输”的大变局。

　　短暂的平分秋色里，酝酿着更多的政治风暴

　　★ 本刊记者/王艳

　　浊水溪是台湾天然的地理分界线：溪南为热带气候，溪北为亚热带气候。随着政治的演变和选举的挑动，“浊水溪”这个地理名词，慢慢发展成为“本土派”和“外省人”的政治分水岭。早些年，台湾人常常讲，“马英九过不了浊水溪”，意思是蓝营不可能在南部取得优势。

　　2005年，国民党在新任主席马英九的领导下赢得“三合一选举”，成功跨越浊水溪。

　　一年后，陈水扁家族弊案缠身，民进党声望跌到谷底，因而国民党对再次跨越浊水溪、赢下高雄市长选举寄予更大希望。

　　在身陷“首长特别费”风波后，马英九喊出“北高市长选举是对民进党的不信任投票”，呼吁选民投票给国民党候选人，以肯定他的清廉、还他清白。这场双城选举赫然升级为2008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的前哨战。

　　12月9日晚，结果揭晓，国民党意料之中拿下台北，却也意料之外地失意高雄。

　　台湾“中央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徐永明说：“对有意参选‘总统’的马英九来说，高雄市是一次重要考验。结果国民党败选，证明他在南部面对很大的支持度问题。”

　　“北蓝高绿”依旧

　　作为泛蓝的大本营，台北市长的位置一直被国民党视为囊中物，惟一一次失守是因为蓝营内斗，民进党坐收渔翁之利。这也是国民党对宋楚瑜执意参选心存忌惮的原因。

　　从一开始，民意调查就显示，在台北，国民党一直胜券在握。该党候选人郝龙斌的支持率始终占有压倒性优势。

　　高雄则是另一番图景。相对台北稳定的选情，高雄呈现紧绷状态。虽然国民党候选人黄俊英一路领先，但民进党候选人陈菊与他的差距只是个位数。而且随着选举临近，国民党的优势不断缩小。

　　高雄是仅次于台北市的台湾第二大城市，民进党最重要的传统大本营，也是其执政8年基础所在。一旦败选，民进党将承受沉重打击，陈水扁也将受到党内外的围剿清算。

　　因此，国民党和民进党的选战在高雄进行得尤为惨烈。12月3日是北高选举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国民党和民进党都派重兵南下，为本党候选人大造声势。

　　国民党选择在当天下午3点19分举行“全民拼经济大游行”。之所以选择3点19分这个特定的时间，是为了讥讽“三一九枪击事件”，表达“拒绝贪腐，拼高雄第一”的诉求。马英九、王金平等重量级人物悉数到场。

　　在这场“生死大战”中，陈水扁违背先前抛出的“不再辅选”的承诺，带领民进党四大天王现身高雄，用“捍卫本土政权”的口号拉拢泛绿选民。

　　选举前最后一天的晚上11点，高雄市的民进党候选人陈菊突然召开记者会。会上，5名证人出面指证黄俊英有贿选行为。陈水扁在投票当天也放话称，高雄传出有候选人发放贿选费，要求司法机构速查严办。

　　奇怪的是，直到9日上午投票结束后，黄俊英阵营才意识到指控的严重性，召开记者会进行反击。

　　“国民党中央和黄俊英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任由贿选的消息发酵，所以国民党才会以些微的选票之差败北。”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张麟征对本刊说。

　　最终，黄俊英与陈菊的票数均过37万，只是在千位数上，陈菊是9，黄俊英是8。在高雄的这场大战中，民进党以1114票的微弱优势险胜。

　　北高选举结果揭晓后，马英九说：“就把它当作一个平盘。在台北，我们稳住了阵脚，在高雄，我们有一点进展，但是还没有如我们所愿，拿下高雄。市议员方面，我们还是维持我们在议会的多数。”

　　但台湾媒体和学者大都不愿意接受“平盘”的说法。中间偏蓝的台湾《中国时报》指出，北高选举落幕，国民党在一片看好、民调维持领先下，竟还无法拿下高雄，台北也未如预期压低谢长廷的基本盘。无论从各种角度来看，这是不折不扣的“败选”。

　　在与本刊的对话中，台湾政治大学教授蔡玮评价说，台北的民进党候选人谢长廷虽然输给了国民党的郝龙斌，但是谢“小输为赢”。

　　在4年前的台北市长选举中，民进党候选人得到了35%的选票。此次，谢长廷在党内无人敢出战的情况下，才答应参选。8月，媒体又曝光，谢长廷因高捷弊案已被列为被告。在这种情形下，他的得票率竟然还是超过40%。

　　而在北高两市议员方面，这一次民进党获得北高两市议员席次共计33席，比上一届各多出了1席。

　　“从台北投票率仅六成四、高雄六成八来看，蓝营选民并未踊跃投票，而深绿选民投票意愿极强，个中原因应该仔细检讨。”张麟征说。

　　“两党政治”成型

　　台北市的选票刚开到一半，宋楚瑜就因为票数大幅落后、局面无法挽回，提前宣布落败，并称从此退出台湾政治。此前，宋楚瑜多次表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战”，结果一语成谶。

　　宋楚瑜的幕僚对媒体透露，宋在这场选战中打得相当孤独。选前几天，亲民党部分“立委”要求宋楚瑜带队宣布国亲合并，以泛蓝团结的姿态争取选票。宋楚瑜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给亲民党“立委”逐个打电话，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要“立委”们千万不能这么做，“如果真做了，那我根本不用选了。”

　　宋楚瑜的惨败，还连累亲民党走到存亡边缘。

　　为了显示跨越蓝绿的立场，宋楚瑜执意以无党籍的身份参选，因而无法帮助亲民党市议员抬高选情。亲民党在2002年北高市议员的总席次为15席，但是在这次的选举结果却仅剩下6席。国民党之所以在市议员选举方面表现不错，就是因为拿下了亲民党的席位。

　　深绿的台联党原打算趁民进党深陷贪腐泥淖之际，摆脱民进党附庸的角色，但随着李登辉影响力的萎缩，候选人都铩羽而归。

　　台湾《联合报》说，这场选战确立了台湾“两党政治”时代来临，小党惟有委曲求全，才能有一丝夹缝求生的空间。

　　虽然“两党政治”对台湾的民主进程来讲，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蓝绿对立的格局将进一步强化。但就目前的形势看，蓝营可能实现前所未有的团结。

　　“宋楚瑜退出后，台湾政局的发展可能简化很多，国亲联盟的谈判也会更容易。”张麟征说。

　　马英九的检讨

　　马英九以“信任投票”定调北高选举，但不利的结果，不仅反映出部分选民对国民党不信任的倾向，更让他面临了一场来自党内的“信任”危机。

　　国民党内不断有要求马英九检讨的声音。有人批评说，选举结果出来之后，党中央的危机处理太慢；此外，还有“立委”指责马英九的团队能力太弱。

　　张麟征认为，马英九个人在选前最大的失误是，密会宋楚瑜，给民进党留下口实。

　　当北高选战进入最后的敏感阶段，马英九和宋楚瑜被曝曾“深夜密会”。谢长廷随后公布“马宋密会”的照片，高调指责两人密谋打压民进党，违反“选举法”。

　　起初，马英九面对记者提问时表情尴尬，不做正面回应。隔天才证实确有其事，但否认谈及有关选举的内容。这更使得外界对马英九的政治智慧和危机处理能力提出质疑。

　　虽然选举已经结束，但关于“马宋会”内容的传言依然沸沸扬扬。一种说法是，马宋在11月28日分别签下了选后国亲合组政党联盟的三点共识协议，并敲定马宋担任联盟共同召集人，约定协调明年底立委选举。但稍后马颇为反悔，12月1日深夜主动约见宋再谈，但双方未谈拢。第二天这场密会被曝光，国亲由此互信尽失。

　　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国亲合组的政党联盟的架构，由连战当荣誉总召集人，马宋当共同主席，王金平是惟一副主席。但最后马还是亲手剔除了连战和王金平的角色。

　　此传言在坊间流传后，马英九不得不再度出面澄清，否认曾签订密约，以化解国民党内部、特别是连战和王金平的心结。

　　12月13日，国民党将举行中常会，届时马英九将被推到风口浪尖。国民党南部“立委”很有可能重提本土化路线，要求把党中央搬到南部去。到时，马英九如果只以“理性检讨”回应，恐怕难以平息纷乱的局面。

　　“北高选前，泛蓝高层和企业界曾提出2008年选举的两套方案，即‘连马配’或者‘连王配’。选后会不会再度出现这种声音，很值得关注。不管怎样，连战和王金平在国民党内部发声的空间已经变大。”张麟征说。

　　陈水扁没过关

　　赢了高雄市，让风雨飘摇的民进党似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陈水扁不仅缓解了提前下台的压力，甚至还被民进党一致认定“辅选有功”，人气止跌回升。

　　《中国时报》的最新民调显示，民进党赢得高雄市长选举后，陈水扁支持率由选前的23%升至26%，马英九的支持率则小幅度下降一个百分点，为48%.

　　绿营内部据此认为，高雄选举是陈水扁的“平反之战”。民进党主席游锡甚至声称：“这是法治战胜人治，民主战胜民粹。”

　　但民调也反映，有四成以上的人认为陈水扁并未“平反”。苏贞昌表示，“这是人民再次给民进党机会，民进党应更加珍惜谦卑，好好反省一路走来做得不够的地方。”

　　12月15日，陈水扁涉嫌的“国务机要费”案将首度开庭审理。不管吴淑珍到时是否出庭应讯，都会成为各界关注的一大焦点。

　　另外，“SOGO礼券案”的当事人又提出了新证据。被告人李碧君的秘书张真嫦夫妇称，李碧君曾经在2003和2004年以九折的价格帮吴淑珍转售SOGO礼券，金额高达数百万元新台币，他们愿意出庭说明。

　　虽然陈水扁刻意淡忘，但家族弊案就像自我繁殖的细胞。这场选举对他而言，不过是短暂避过风头。

　　“陈水扁已经是个跛脚的领导人，惟一可用的就是手中的行政资源。为了换取‘特赦’之类的保障，他一定会介入民进党‘总统’候选人之争。”张麟征说。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高雄的选举结果存在翻盘的可能。

　　高雄选举后，国民党候选人黄俊英不承认落败，并质疑选举开票涉及舞弊。开票结束后，他立刻提出民进党候选人陈菊当选无效的诉讼。黄俊英的主要依据是：首先，高雄市长有效票数比市议员多出1450票，明显不合理；其次，在6622张废票中，以黄俊英居多。

　　目前，高雄地方法院已经正式封存所有选票。

　　马英九表示，会全力支持黄俊英进行选举诉讼。

　　一般选举诉讼案在二审终结，若无特殊情况，可在6个月内完成审判。如果黄俊英胜诉，台湾“中央选举委员会”将取消陈菊当选资格，宣布黄俊英当选高雄市长。

　　台湾政治，依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责任编辑：安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