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劫匪冷血作案 温情养育单亲脑瘫女儿(多图)
他是一个单亲小伙,一名打工女子为他生下一个脑瘫女儿后离开了他。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他疯狂抢劫;而另一位19岁女孩,痴痴地爱上了这个已为人父的小伙子。
他们之间让人窒息的畸恋、真情、慈爱、愚昧,都悄然隐匿于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里,直到这个小伙因抢劫被警方抓获。
一个19岁的冷血抢匪
李西,19岁,西安市长安区农村人,在西安市公安局碑林分局太白路派出所副所长刘育春眼里,他是个少年老成的冷血抢匪。
“我们警车冲过去时,他喊了一声‘110’,带着一帮人就往巷子里跑。”11月22日凌晨2时,公安碑林分局太白路派出所民警孙磊、王亮、雷亚军巡逻至大学南路西口,看见对面一条巷子口几个人正围打一男孩,民警驱车冲上去时,歹徒中最先发现警车并高声喊叫逃跑的,就是李西。
被围殴的男孩是附近高校一名大学生。民警紧追歹徒钻进巷子,经过6个多小时的搜寻,至早晨8时许,将李西等5名嫌犯一一抓获。民警从他们身上分别搜出了铁链、铁矛头、双截棍,初查表明,这已是该团伙实施的第12起案件。
“这是一个专事抢劫的犯罪团伙,年龄都在20岁左右。大致是从11月10日左右开始抢劫,作案之前没有复杂的预谋过程,通常选择在夜间10时以后至第二日凌晨,作案地点没有什么讲究,作案目标要么是单身,要么是情侣,带包的居多,作案手段很简单,从后面尾随上去,朝人脑袋猛敲一闷棍,一次打不倒,大家都围上去群殴,直到打得不能动,再抢劫财物。”
刘育春办过很多恶性刑案,但他对这种作案手法表示很担忧:“可怕之处就是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而且不管目标有没有钱,都要被残暴殴打,破坏性和伤害性太大了。”
“他们在电子城一带抢劫时,把王某鼻骨打骨折,到现在还住在医院治疗;在高新四路作案时,李西把一根木棍打成了三截。”警方进一步调查发现,在这个团伙里,李西带着17岁的亲弟弟,势力最大,每次作案前,5人在李西租住处汇聚,然后统一出发,步行于西安城区各处,随时随地作案。
警方从抓逃时就格外关注这位面对警察沉着组织逃跑的李西。
“他是个问题孩子,上小学三年级时就开始抽烟、打牌,四年级辍学后,家里让他去戏校学唱秦腔,上了半年,他又不去了,后来,父母离婚,父亲忙着在外打工,他就在社会上混,稍微成人就浪迹西安,当过夜总会服务员、酒店服务生,也在劳务市场等过钟点活,从来没有踏踏实实干完一份工作,经常在城中村赌博。”说起劣迹斑斑的李西,太白路派出所许多民警直摇头。
一个19岁的温情父亲
12月1日,是李西被送进西安市公安局碑林看守所的第9天,他戴着手铐进入审讯室时,没有正眼瞧过屋内任何人,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就只管埋着头,把腿摇来晃去。对于办案民警的提问,他连头也懒得抬,烦躁不安地胡乱回答着“是”或“不是”。
“我们看过你娃了。”询问即将结束时,民警无意间跟他提起这事。他蓦地抬起头来,“娃咋样?好着么?”刚才那个桀骜不驯的抢匪影子瞬间荡尽。
李西的女儿1岁多。这个孩子,当初来到世间就充满了荒唐色彩。
“你爱她(女儿生母唐兰(化名))?”“不爱。”李西回答得斩钉截铁。
2004年5月份,17岁的李西混迹西安南郊木塔寨一带,一天中午,他百无聊赖走过街头时,接到一张免费洗头的促销传单,于是他走进了这家新开的理发馆,替他洗头的服务员就是比她大好几岁的唐兰。
认识不到一个月,李西和唐兰就有了性关系。10个月后,2005年6月底,唐兰在山阳老家生下了李西的女儿。“娃满月后,她从山阳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南方人要买娃,给了500块订金,我若要娃就给她卡上打2000元钱,如果不要,以后就永远见不着她了。”
李西做父亲了,他觉得,是自己的孩子就应该要,但他当时到底只是个18岁的孩子,在他向父亲说明情况缠来2000元后,抽出200元留作上网,把剩下的1800元汇给了唐兰。
“钱汇过去第二天,她就抱着娃来西安。”他们“一家人”在西安市长安区租了一间地下室住下来,李西偷偷把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跟女儿反复对比。“像(得)很、像(得)很。”被抓后,他双手戴着手铐,说这话时还是忍不住举起手来在空中连连比画。
李西没有工作,养活女儿的钱多数还要靠从父亲那里索取,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疼爱自己的骨肉。
“我在外面混,大家叫我李星,娃出月后,我才见到她,所以我给她取名李月星。”他还把女儿抱上街,钻进篷布里照大头贴,然后把相片贴在钱夹里,随身携带。他把密码改成女儿的生日,网名也改成女儿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星”。一年之后,当唐兰不辞而别,剩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天天对着门外喊叫“妈”的时候,这个尚不懂得爱情的男孩在追求新的女孩时,暗暗订下一条标准:“我啥都不看,就看她爱不爱我这娃。”
一个曾与哥哥结婚的悲情女人
当李月星一岁多的时候,今年9月,唐兰悄然离开了地下室,从此杳无音信。她走的时候,没有带女儿,只给李西的父亲李二虎留下一封绝情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虽然我想当面告诉你,但我没有勇气,和你相识是我的福分,但也是我的不幸,真的不知从何说起,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我不把你叫爸,其实我也想叫一声,但我说不出口……也许真不该和李西认识并相识,是他认(让)我变得一无所有,有家不能回,还有女儿,害了一生,我不愿(怨)谁,只愿(怨)自己眼睛割(瞎)了,还有小孩吃奶,一次一袋奶水一奶壶水,不加糖,4个小时一次,中间加一次水,还有别给小孩(吃)白糖了,白糖是凉的,给买红糖,还有奶壶,三天给小孩煮一下,别给喝剩奶,每一次拿开水洗一下奶壶。”
李西以及他父亲都不知道唐兰在山阳老家的地址,把她曾经使用过的4个手机号码调出来,拨出去或遇停机或是空号。她有一个号码,但始终未见上线,签名依然显示着她和李西热恋时写下的那句话:“不管干什么事,还是要现实点,不要被任何事所迷惑,抓住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要放手。”
进入她的个人空间,发现她于10月15日转载了一篇名为《初恋》的日志:“每个人都有初恋,初恋结婚成功率仅为千分之三!当下大多男人会在婚前有过性行为,然而和你发生关系的女孩子成为你的新娘了吗?没有!冲动的惩罚更多的来自于女孩子,怀孕、流产、痛苦、伤心……
“当你拥着心爱的女孩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你离开她的时候,你还能坦然地告诉自己,我曾经是爱她的,她是完整的。我给了她完整的爱?当你拥着初恋心爱的女孩儿的时候,望着眼前美丽的胴体,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你结婚的时候,你心爱的女孩子告诉你,曾经她有过……你会坦然地面对她,告诉她,没关系,你依然是我今生最美的新娘!而当你想起曾经的你的她的时候,你是那么爱她,而你没能给她穿上嫁衣,你却得到了女孩儿最珍贵的东西,你能没有一丝愧疚吗?”
日志显示着唐兰纠缠进贞操问题后的种种苦闷,而这苦闷背后隐藏着她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12月15日,记者终于找到山阳县申家垤乡的一个偏僻山村,村里有一处破败院落,这就是唐兰的家。唐兰50多岁的父亲是村小学的一位教师,他满面愁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女儿的事。
“她是我们抱养的,上完六年级,她妈病了,就再没上学,回来帮忙……她很孝顺,跟我们好。”养母一手把她带大,舍不得她嫁走,2003年,家人做主,她与从小一起在家中长大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结了婚。
“她不乐意这婚事,提了好几次离婚,我们都没允许,后来她到西安去打工,认识了个男娃,跟人家怀孕了。”2004年,唐兰终于跟哥哥离婚了,怀有身孕的她暂住在家里,在父母的照顾下,生下了李月星。
在这个只有一条小土路与外面世界相连的山坳里,是没有人去思考唐兰当初跟哥哥结婚时的内心感受的。父亲说:“农村都这样,没有啥奇怪的。”
唐兰没有回老家,父亲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记者发稿前从太白路派出所获悉,唐兰已上留言,她还在叮嘱李西:“要把娃带好。”她还不知道李西犯了案。
一个痴情的19岁“后妈”
12月8日中午,记者来到李二虎租住的地下室,一位女孩推门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是李西的女朋友,艳艳。”李二虎望着女孩,她穿着鲜红的长外套,面容姣好,显得与地下室的环境格格不入。
艳艳只有19岁,长安区农村人,初中毕业。她在唐兰出走后不久与李西恋爱,刚开始,她并不知道李西已有孩子。“后来他主动告诉我的,我知道后也不好受,反复想了很久,还是跟他在一起了。”她落落大方地说,“李西跟一般男孩不太一样,我就是爱她。”
艳艳跟李西恋爱是认真的,她努力想改变李西身上的坏毛病,她还打算等时机成熟,就回家告诉母亲。9月份的时候,艳艳还在西安东郊胡家庙一家美容店里做瘦身按摩师。“他经常来,在店里跟我聊天,有时候住在那里。后来,我换了工作就在西八里租了房,让他跟我住在一起。”
“爱一个人就要知道他的爱好。”艳艳说,她发现李西的“爱好”就在孩子身上。艳艳把孩子直接称呼为“娃”。“娃不太会叫爸,只会叫妈,有时候,娃叫妈开了,他就逗我,说娃在叫我呢。”“我知道他给孩子照大头贴的事,那是因为孩子在月子里没有照相。他还一直念叨这事,觉得亏欠。”
艳艳说,她不嫌照顾孩子烦琐。“每天睡觉前我都要给她热奶,尿尿倒没啥,随时换尿布就行了。”
11月22日凌晨5时,距李西在边家村作案约3小时,彻夜追逃的民警将搜寻目标锁定在西八里村李西租住处。“我们一进门,没看见李西,床上只有一个女孩带着一个小孩子。”民警孙磊说的这位女孩子就是艳艳。
那天晚上,李西早早出去了,晚上8点多的时候,艳艳开始哄孩子睡觉。“怪得很,以往很快就睡了,那天晚上她一个劲地哭,一直折腾到9点多才睡下,我心里也老不踏实,就惦记着李西会不会在外面惹什么乱子。”
艳艳说,她一直不知道李西在外面抢劫的事。“他有钱了就给娃买些东西,钱也不多,我都以为是从他爸那里要来的。”
李西被警方带走后,她获知了李西在外面“干的好事”,但此时,她已分不清李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我不知道他为啥去抢劫,有时候,我看他一个人揪头发,看着压力很大的样子,问他咋了,他又一句话不说。”
12月8日,艳艳在李二虎跟前说,不管李西要在监狱里关多久,她都要等。
一个1岁多无法站立的脑瘫女儿
李西被抓后不久,艳艳迫于上班压力,就把孩子送回到李二虎跟前。
12月8日,记者去李二虎住处探望他时,李二虎正坐在冰冷的地下室里,抱着孩子瑟瑟发抖。两个儿子都被警方带走了,剩下他一个人拖着孙女过活,而要养活孙女和自己,他每天去西
万路口等钟点活,但他若出工,谁来照顾孩子呢?
来自情感上的打击和无法解决的经济困难,让这个中年男人精神陷于崩溃边缘,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几天,要不是派出所刘师(刘育春)送的奶粉,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说实话,他和娃吃饭的问题,我们所正在想办法解决,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上头,这娃是个脑瘫,治这病要花不少钱,还不一定能治得好。”刘育春把孩子的诊断证明攥在手里,来来回回在办公室里走了好几个圈。
“孩子是8月29日查出脑瘫的,查出后,没过几天时间,她妈就走了,我又不知道该咋办。”李二虎扶起孩子的腰,想让她在桌子上站会儿,但稍一松手,孩子就全身瘫软到桌上了,李二虎连连摇摇头:“没办法,没办法,得了这个病,站不起来,又不吃饭,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在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的情况下,老实巴交的李二虎开始无端地埋怨身边所有的人。
他首先不满于自己两个儿子,“你说你在外面抢呢,咋我就从来没见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然后他指责唐兰:“都结婚的人了,比我李西大得多,李西跟她在一起,从家里拿过好几次钱,都不知道她是冲啥来的。”
他对派出所也有怨言:“我就两个娃,你都给我抓走了,再咋说你也应该给我留一个。”
最后,他把怀里的孩子举到自己面前,盯着孩子的脸,孩子也怯怯地盯着他:“我村里人都说,就是这娃把李西害了,把我一家人整惨了,我真是……”
孩子“哇哇”地哭起来了,哭声在冰窖一样的地下室里回荡。
采访手记
这些天来,记者不分昼夜地搜寻着故事中的每一位当事人,其间记者经过霓虹闪烁、车流浩荡的城市街道,记者也走过冬日暖阳、鸡鸣孩啼的乡间山村,看着那些忙碌而幸福的人们,我却无法释怀,记者的眼前总是浮现这样一幕:万家灯火时候,城市某个角落的某间民房里,一个19岁的小女孩认真地哄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她们共同期盼着晚归的19岁父亲;在城市的另一个街角、巷口,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市民倒在闷棍之下,遭受非人的毒打与折磨。
这是怎样一幕让人揪心的图景?而在这幅凄悲的社会图景里,我们这些因虑及个人安危而虑及城市治安的人们,又该理直气壮地把愤怒的矛头指向哪一位当事人呢?李西?唐兰?还是那个急需帮助的李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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