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仓家的 《大藏经》
为了保护《大藏经》,一个家庭经历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许多劫难与风波,而迟迟难以到位的文物保护措施则更令人尴尬
★ 本刊记者/何晓鹏
太阳在八九点钟才升起,天光慢慢渗入玻璃窗,混合着发霉和燃香的气味,金色的经卷开始一排排显现,层层叠叠蔓延开去,直到整个屋子。 经函上的金漆把光芒射向屋内每一个角落,光明与黑暗在这些经卷面前又一次轮转。
这就是东仓《大藏经》,迄今为止在青海省发现的规模最大的经文写卷,在其主人东仓家族里,已经流传久远。
每一代东仓家的人在临终之前,都会把子女叫到身前,叮嘱后代一定要尽一切心力保管这些写卷。
现在,东仓家的生活因它而完全改变。
“有时我常想,如果出生在别人家里,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很多。”一墙之隔的客厅里,22岁的女儿更松低头说道,她很少表露这样的情绪,在6个女儿中,她是父亲次成文青整理经书的主要助手。
更松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小本,这是玉树藏族自治州政协委员证,颁发日期是1991年5月20日。
“这是阿爸的,已经没用了。在老家时,阿爸一直是政协委员,经常要到州里开会,搬到这里之后,他们不再让他去开会了。” 因为《大藏经》手卷,东仓一家人与当地政府发生了很多联系,现在,这种联系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从绝对相信,到一次次失望,现在再也没有热情了”,五女儿更措这样形容阿爸的心情。
这是12月11日,青海省玉树州州府所在地结古镇,地处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域高原腹地,再往西几百公里就是可可西里无人区。
守护的承诺
乃忙·次成文青终生所想的,是如何照顾好妻子东仓保毛和几个女儿,当然,同样重要的还有妻子家祖传下来的手写经卷。这是他在妻子叔叔临终前的承诺。
11日这一天,老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把一卷白布包裹的经卷抱到挂满活佛画像的客厅里。他小心翼翼地把经卷放在长几上,解开那印有六字真言纹刻的牛皮捆带,缓缓揭开那没有一丝污迹的白布。
这是两块约为搓衣板大小的实木夹板,沉积的木色暴露了它所经历的几百年的岁月痕迹。板面上有精细打磨的弧度,在两端的截面上,刻满了绚丽的花纹和庄严的佛像。
次成文青轻轻取下上层的木板,一叠约20公分宽、两尺长的经卷显露出来。黝黑的藏纸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土。老人左手摁着经页的边缘,右手拿着干毛巾轻轻地擦拭。尘土被一层层剥离纸面,一排排泛着光泽的金色藏文显露出来,排列得如深邃夜空中的星斗。
这是用金粉写就的经文,经页外围是用直线勾勒的纹饰,写经的年代不同,纹饰也有区别,除了金粉,在经函中还能看到用银粉、海螺粉、朱砂、墨书写的文字,以及历经几百年后的今天,颜色依然鲜艳的佛像插图,而承载这些文字和图画的除了藏黑纸外还有藏白纸、桦树皮、布匹等古老的材料。
这样的经卷,屋子一共叠放了343函,这是次成文青和女儿更松用了3年时间整理出来的,而在屋子的东北角,还堆放着没有整理的经卷,共67个麻袋。
“我61岁了,61,”老人用手比量着,“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它们被整理好,干干净净地摆在一个屋子里,大家都来看。”
老人轻轻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伴——56岁的东仓保毛。
床头挂着吊瓶,药液一滴一滴沿着输液管流入东仓保毛那清晰可见的血管。她患肝炎已经三年了,因不舍得花钱就医,直到几月前病情危重时才硬被丈夫和女儿送到医院,但两星期后东仓保毛便执意回家治疗。
直到现在,次成文青也不会忘记东仓保毛的和尚二叔在临死前对他的嘱咐。“他把我叫到跟前,告诉我,要好好对待她和经书。我答应了。”
东仓保毛是她父辈五兄弟留下的惟一后人,为此,次成文青做了上门女婿,当时他不会想到,为了这些经卷,要耗上一生的精力和心血。
囊谦东仓
在玉树州南部的囊谦县,有一个只有700多人的小村落——东日村。这里曾是次成文青一家生活的地方,也是东仓家族世世代代的居所所在。
东仓即为藏族四大姓氏“东”姓的演变。据当地老人讲述,囊谦东仓家族的先祖就是传说中格萨尔王的麾下大将——东·白日尼玛江才。而东日村,在藏语中意为东姓家族居住的地方。
传说也许不足取信,但可以佐证东仓家旧日辉煌的,除了经文写卷外,还有那耸立于村中的三层碉楼。虽然原有的金色宝顶早已不见,房屋也已坍塌,昔日红墙彩画的华贵只余下现在的黄土断垣,但从清晰可见的复杂格局仍可想见当年的气象。
东仓保毛就出生在这个已经存在几百年的老屋之中,父亲告诉她,经卷是东仓家的命根,是祖先白日尼玛江才传下来的宝物。
“文革”期间,东仓保毛一家冒着生命危险,把经卷藏在碉楼一层的仓库里,但虫蛀和霉菌使三分之一的经卷损毁。
这只是厄运的开始。
更松是东仓保毛的三女儿,也是在这座碉楼里出生。当她7岁时,家里惟有的两个男孩——大哥和二哥——相继去世,从那以后,更松发现妈妈经常无故昏倒。
就在为儿子做法事那天,一个和尚把东仓家祖传的最贵重的一尊金佛像偷走了,“我们知道是谁偷的,但他们不承认,公安局的人也不敢惹他们。”更松记得有一天她正和妹妹在院里玩,突然有很多人骑着马冲进院门,手里拿着长刀,“他们找爸爸,说如果再找麻烦就把爸爸打死。”
那之后,经常有寺院里的人来到东日村,让次成文青全家人积德赎罪,逼迫他们把家里的经卷供奉到寺院里去。
与此同时,村里出现的陌生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三五成群,都是外乡人,进村之后就在更松家门口坐着,“他们趁没人经过时,就跑进来,问我家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卖不卖。”更松说。
这种状况让次成文青全家人生活在一种长期的恐惧当中,在这雪域广原之上,人的生命保障有时极为脆弱。
到了1995年,次成文青和东仓保毛商定,决定向玉树州政府求助。
早在1980年代,便有媒体报道青海玉树东仓《大藏经》的发现。东仓经卷的知名为次成文青向政府寻求帮助提供了可能。
1995年,次成文青找到玉树州政府。
尕玛图嘎是玉树州文物管理所所长,当年,就是由他与次成文青签订的东仓写卷的《文物保管合同》。
在那份《合同》中,次成文青一家人同意把经卷放到玉树州文物管理所的文物库房中,期限是20年。
在此期间,次成文青一家人“无权使用、出借、转让和提取一件文物”。而州政府一次性奖励次成文青家6万元人民币,用于他家移居结古镇时购买房产和地皮的费用,同时,州政府还会为其安排2名家庭成员在结古镇的工作。
世代过着农牧生活的囊谦东仓家,于1995年搬到了州府所在的结古镇。
整理经文
2003年“十一”的时候,读高一的更松退学了。母亲身患肝炎和经济的窘迫是退学的原因。堆放在家里的经书跟在囊谦时一样散乱,次成文青也需要个助手帮他整理。
更松退学时,经书堆放在家里已经6年了。当初州政府应允保管经书20年,实际上在1997便被退了回来。
在今年玉树州向国家文物管理局提交的《关于东仓〈大藏经〉文物保护工作的情况汇报》中,对此的解释是,“由于东仓家人宗教信仰方面的强烈愿望,根据家人的要求,将《大藏经》从银行金库搬迁到东仓家中。”
“他们说谎!是他们不愿意再出钱保管了,所以又还给了我们家。”更松说道。
才旦扎西是玉树州文体广电局副局长,多年来,一直负责东仓经卷的保护工作,对经书的送回,他说,“开始时,我们把经书放在农业银行的金库里,政府每年给银行保管费。给了两年之后就给不起了,就又把经书搬回到他们家里。”
“当时州长换届,新任州长不愿再做前任政府的事。”尕玛图嘎说,这个当初负责与次成文青签订合同的文管所所长仍然在任。按照协议,东仓保毛在1995年被安排到他在的部门任职员。
“但新州长上任后,协议上的条款都不愿意再履行了,当初答应批的五分宅基地也不批了。”尕玛图嘎说,之后,州里对文管所的编制重新作了规定,凡是1993年之后进入文管所的工作人员都属于超编人员,每月工资要扣除40%,东仓保毛在此之列,每月只拿着三四百元的工资,这是当时一家七口人的全部收入。而另一个被政府安排到扶贫办下属企业的大女儿已经出嫁,几年之后企业倒闭,现在每月只能领到200元的生活补贴。
“东仓保毛是政府特殊安排的,应该特事特办,但我们请示了多年,仍然没有结果。”从2000年开始,尕玛图嘎在所里执行一项措施,把东仓保毛和另外一名超编人员被扣除的工资,均摊到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所里8个工作人员身上。“我们现在每人每月平均要扣掉300元。但这总比只扣两个人要好。”尕玛图嘎在今年3月份作了一次统计,到目前为止,所里被扣发的工资已经达到18.2万元。
经书被从囊谦搬到结古镇时,一共装了163个麻袋。从银行金库里再次搬到东仓家时,仍然是这163个麻袋,没有经过任何整理。
2003年开始,次成文青和女儿更松开始对麻袋里的经书进行整理。他们从囊谦买来上等的松木,请工匠到家里把木料加工成夹板,并刷上蓝色和红色的油漆,并仿造先前的样式在两端涂上金粉。然后把经书一点点从麻袋整理出来——就在现在住所的一楼房间里,父女俩把经页从大量的灰土杂物中一张张取出,用清水和毛巾一点点擦拭干净,码放整齐。大量的尘土和刺鼻的霉味经常呛得他们难以忍受,“经常是干一天活,就要犯七天的病。”更松说道。
“专家们说用清水擦对经文有损伤,但我们没有办法。如果再不清理,经卷就会毁掉。”在经页中,除了尘土和杂物外,还有大量白色和红色的虫子,它们靠啃食经卷为生,众多的经卷因为发霉和虫蛀已无法修复。
在现在东仓家楼下的房间里,摆着大小不一的5个麻袋,里面全是已经损毁的经文写卷,大部分已成齑粉,在一些残存的碎片上,还能看到金光熠熠的文字。
为了整理经卷,次成文青花费巨大,木料、油漆、牛皮、酥油、布匹……单是2003年期间一次买木料的钱就达到5000余元,这个修复工作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了三年,163个麻袋,仍有67个堆放在那里。
为了生活和整理经文,次成文青家里欠下10余万元的债务。
“很多来访的领导不理解我们家为什么会借下那么多钱,但一家7口人只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不借有什么办法。”更松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母亲的工资已经涨到每月700余元,但这对有3个孩子念书、母亲又有病的家里来说,实在不够。
2006年,为了还债,东仓保毛用房子作抵押,向银行贷款5万元。用这5万元,他们还清了利息。但也因此,东仓保毛每个月的工资全部还给了银行。
因为家境困难,今年考上大学本科的四女儿伊西措毛原本打算辍学,后来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到一所海南高校读相对便宜的预科。
拒进“博物馆”
2003年9月,新华社对此事的报道引起国家有关部门重视,并先后拨付了500万元用于保护和修复东仓经卷。但直到现在,这些经卷仍然静静地堆放在次成文青的家里,没有任何改变。
从2003年底开始,次成文青的家里开始有很多政府官员和学者到访。
“开始我们真的非常感动,很多领导都来过,有省长、厅长、州长……还有国家文物局的,他们来了之后,说得都很好,但走后就再也没有结果了。”正在读高三的更措说道。
“每次听说有省里的领导要来,州里面都会有领导跑来,说我家的电线布置得不合理,门窗不安全……说很快会派人来给调整,但等省里领导走后,连个灯泡也没给换过。”更松说。
从报纸上,次成文青的家人知道了国家有关部门对修缮经卷拨款一事,“前年,省文化厅领导来到我家时,给我们留下5万元钱。”次成文青说,这是他们从政府那里接受的惟一一笔保护经卷的费用。
但据记者了解,到目前为止,青海省文化厅为保护东仓经卷已经花费220万元,其中200万元用于场馆建设,并针对经书的保护在几年前就成立了领导小组,厅长曹萍在领导小组中担任副组长。
藏学专家谢佐教授是原青海省省委党校副校长,他曾先后两次受青海省文化厅邀请,到玉树对东仓手卷进行鉴定。据他了解,青海省文化厅希望把这部经书和次成文青的家人一起接到西宁,利用西宁博物馆的较好条件,组织力量对经书进行整理、修缮和研究工作。“但他的家里和玉树州不同意。”
对于把经书搬到西宁,次成文青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知道在西宁更具备对经书修缮和研究的条件。但从东日村搬到结古镇的周折让他心有余悸,大量的经文在那次搬迁中受损。
当得知经书可能会被送到西宁去时,玉树州很多政府工作人员和当地的活佛,甚至亲友都来到次成文青的家,希望他把经书留在玉树州,这直接影响着次成文青的决定。
直到现在,东仓保毛原来居住的东日村的村民还对他家表示不满,对当地的村民而言,这些经卷不只是东仓家的宝贝,更是村里的圣物。经书的离开被村民视为风水的破坏,他们甚至把近几年来村里青稞的减产、牛羊的死去也归因于东仓家的搬走。
也是从2003年开始,玉树州文管所开始申请款项修建文物库房,这使次成文青认为留在玉树,经文也可以得到好的保管条件。
现在,在结古镇镇中心的繁华地带,耸立着一座大约四层楼高的格萨尔王巨大塑像,与这座塑像同时兴建的,是后面那座“玉树州民族博物馆”,这是当地最为壮观的建筑之一。这座建筑的修建,其中的200万元就是向省文化厅申请的东仓经卷专项保护经费。在“博物馆”的最下一层,有两间屋子是专门为东仓经卷预留的,其中一间大约90平米的房间用来存放经书,旁边一间近20平米房间供工作人员使用。
但直到现在,次成文青和家人也不愿把经书放到里面。
玉树州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局副局长才旦扎西对这个“博物馆”也很不满,“名义上那是个博物馆,实际上是一个综合楼,群艺馆、图书馆、老干部活动中心、博物馆、审计局……都在里面。唱歌的、跳舞的、搞娱乐的这里都有。当初我跟州长说这个问题,州长说我们现在条件有限,没有办法。”
尕玛图嘎所在的玉树州文管所的办公地址也被安排到这个“博物馆”里,对于最初由他们打报告申请修建文物仓库,到为东仓经卷修建博物馆,到最终把专款用到这个“州博物馆”上,他一直保留意见,他说这是一个“失职的结果”。
“现在里面没有水、没有电、没有暖气,连厕所都没有办法使用,从10月份开始里面就冷得没有办法呆人了,更不用提当博物馆用。”尕玛图嘎说。
政府与私人物品
“爷爷奶奶是郝氏家族‘离玛’的后代……蓝色的藏纸上用金子和银子写满了经文,上面写的是12部佛说法,这是在‘巴底雅帕’宫殿之中,时间是乙亥鼠年夏夜的念经节。”
这是一段写在一张小纸条上的藏文,被别在其中一张经页上。这样的标签有很多,更松在读过经文之后,在标签上写下经文大意,她希望在经书整理完之后,她能用一些时间,把经文中与她家族有关的事迹整理出来。
跟几个妹妹一样,更松当初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在挂满客厅整面墙的诸多证书之中,很容易就能找到她的名字。2003年“十一”,当她退学时,很多要好的同学不停地给她家打电话,他们想劝次成文青让女儿继续读书,也抱有这样希望的更松把电话递给了阿爸,然后,她看到父亲在听电话时的尴尬表情,“他想解释,但他说不出话”。
从那之后,更松再也没有想过回学校的事情。几个女儿中,次成文青和老伴儿最担心的便是更松,他们相信其他几个女儿将来都会考上大学,都会找到工作,只有更松被家里耽误了。
但现在令更松骄傲的是,即便很多来访的藏族研究人员,在看经文时也经常向她请教经文的含义。
次成文青希望政府能够为经卷单独修建一个保管场所,并且不让他的家人与经卷分开,由他们与文物保护人员一起修复保护《大藏经》。
但玉树州副州长王秀琴认为这是很难做到的,“现在关键不在于政府,根本原因是他们自己想独立建馆,但上回省领导来的时候,也表示不可能单独给他们建馆……我们的地皮也比较紧张,而且潜在的地价也比较高,我们政府确实没有能力做这个事。”
但对于新建的“州博物馆”不具备保存条件,王秀琴认为这是需要逐步改进的问题。“国家一共给了500万……建馆200万已经投入到了那里……现在维修款300万还在省里,没有到我们州里,就等着他们把经卷放到里面后,等修复时再动用。”
无疑,在对待经卷的保护上,政府并没有视之为私人物品来对待。“在这件事上,政府很少去考虑东仓家人的感受。”才旦扎西说。
据记者了解,在已经花费200余万元,东仓经卷仍然没有任何改善发生后,青海省文化厅对这笔经费的使用更加慎重。而在玉树官员的眼中,余下的经费未落实,让他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玉树州于今年向国家文物管理局提交的《关于东仓〈大藏经〉文物保护工作的情况汇报》中,这样讲述,“从2003年11月起,我们及时派出文管所干部到东仓家进行值班……并多次组织消防、电力、文物部门对《大藏经》的储藏室及周围的安全隐患进行了排查,采取了一系列防火、防盗、防潮、防腐等方面的积极措施。”
次成文青的家人告诉记者,他们从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位参与此事的学者说,“文化厅、玉树州,为什么他们对这个事情这样积极,经文的保护还没有改善?就是因为他们图的都不是《大藏经》。”
现在,每天睡觉之前,次成文青都会把电话放在床边,而存放经书的那个房间也是常年上锁的,即便是经常往来的亲戚朋友也不被允许进去参观。院子里的狗叫经常让次成文青和老伴心惊肉跳。
“政府告诉我们别让外人来家里,包括你们这些记者,但东西总这么放着也不行啊。”次成文青说。 ★ (责任编辑:李培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