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天才何以黯然下台

　　关键词：“重经济轻反腐”

　　他信一直因经济问题备受困扰

　　在今天的泰国，他信是最具争议性的政治人物之一。笔者曾在2006年8月份前往泰国亲身考察，当地城乡民众对他的认知差别很大，拥护他的农村居民和反对他的曼谷中产阶层、知识分子，对其评价可谓霄壤之别。

　　客观地讲，他信在任期间的政绩特别是经济发展成就，是无法抹杀的。在他的带领下，泰国经济自2001年起逐步走出了1997年遭受金融危机侵袭后的萧条局面。2001年至2004年年均GDP增长率超过5%，外汇储备增至490亿美元，并于2003年（提前两年）还清了金融危机期间拖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巨额外债。他信还大力推行扶助农村居民和弱势群体的政策，政府向乡村提供发展基金，冻结农民所欠债务，并在农村推行近乎免费的“30铢治百病”（30铢尚不足1美元），大胆尝试建立健全新型农村医疗保险制度，受到了广大农民和基层民众的欢迎。因政绩斐然，他领导的泰爱泰党在2005年2月国会下议院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赢得500个议席中的377席，他信成功连任总理。

　　然而，与这些成就相伴随的是，他信本人一直因经济问题备受困扰和质疑。早在1997年他还在担任副总理时，就曾因被怀疑将巨额财产转移到司机、厨师等名下试图规避监督而受到调查，后勉强过关。2001年刚当选总理，又因经济问题受到议会质询，他信被迫向议会做出解释，涉险过关。但外界疑虑始终没有平息。近年来，随着他的执政，他旗下的家族企业西那瓦集团资产市值从2001年的12.5亿美元一路飙升至2005年的近100亿美元，更加剧外界的猜疑。他信虽在2001年通过法律手续，将产业全部转让给子女和其他亲属，但外界一直怀疑他和他的家族集团并未彻底断绝利益往来，或利用手中的重权，为家族集团“开绿灯”。

　　2006年1月，他信家族企业在向外国集团售卖股票方面，涉嫌利用执政资源，规避不利于己的法律规定，以“合法”形式逃税和暗箱操作，更直接印证人们此前的怀疑，从而成为大规模反他信示威的导火索。

　　此外，对于手下贪污腐败的不法行为，他信的处理手段偏软，也引起民众不满。近年来，泰国舞弊大案虽接连告破，但被惩处的多为中、下层官员，而上层官员则大多安然无事。2005年8月，他信曾改组内阁，调整了财政部长、内政部长等17个部长职位，但涉嫌严重腐败渎职的原交通运输部长素里亚·宗龙伦吉却仍担任内阁部长，民间颇有不满。

　　关键词：“成吉思汗型领导”

　　强硬做法招致民众和反对派不满

　　他信精明强干、敢冒风险，自称为“成吉思汗型领导”，对政府和党内事务常说一不二，其强硬做法招致民众和反对派很多不满，政府和党内也颇有微词。

　　据泰国一些媒体报道，由于他信性格太强势，过于自信，而执政经验相对不足，常常表现为行事鲁莽、言辞不慎，极易授人以柄，多方树敌。如2006年7月份他信曾到东北部视察，公开表示“东北部的选民素质高，懂得宽容”。他本应就此收口，却又称“不像曼谷那些人，素质太低”。此言立刻引起曼谷中产阶层的反弹，他信第二天不得不出面澄清。类似事例，不胜枚举。反他信运动的发起人、民主联盟领导人之一的林明达，原本与他信私交笃厚，之所以与他信反目成仇，他信的处事风格是重要原因。

　　泰国曾有媒体批评他信“无视唯有泰王才有的任命僧王的法律规定，以现任僧王健康不佳为由，扶植亲己的代理僧王”。曾支持他信的高僧銮达玛哈布也多次抨击他信“利欲熏心”，指他意图改变政体，问鼎总统宝座。泰爱泰党内也有议员公开写书指责他信“独断专行”，并称“2005年8月他信因与教育部长阿蒂赛·博他拉米意见不合，不听党内劝阻，执意将其解职”。此外，他信一直试图削弱军方权力，加速军队国有化进程，并任命亲信担任军队高职，引起以陆军司令颂提为首的军方高层的不满。

　　关键词：“亲民总理”

　　反常现象被中产阶层称为政治秀

　　他信执政期间的亲民作风，颇受外界瞩目，但也颇有争议。他走入普通农民的家庭，与他们同吃共住。他在电台开播“总理与民谈话”节目，每周六亮相电台，直接与民对话、谈心，阐释国家的大政方针。他还在官邸前设置“总理信箱”，直接接纳民众投诉，听民声、解忧难，被老百姓称为“亲民总理”。许多泰国人都很欣赏他的亲民作风，称他是“泰国历史上惟一走进贫民窟跟人们会面的总理”。在泰国广大农村地区，他被看作关心穷人疾苦、英明果断的领袖而广受欢迎。也正是这一占泰国总人口约70%的群众基础，使他信领导的泰爱泰党在屡次大选中获得多数票地位。

　　然而，也有泰国民众提出这样的“疑问”：他信出身于富商，却为何对穷人如此亲近？

　　泰国中产阶层和知识分子分析称，这正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即这一“反常的现象”表明，“他信的亲民实际上不过是富商笼络基层选民的政治秀”，是“小亲民”，而非“大亲民”。从根本上说，他并没有关注到社会公正问题、提高各阶层整体经济水平，以及民众对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的同等渴望。例如，他在强调经济发展的同时，忽视了环境治理和基础设施建设，未认真制订城市规划和地区发展规划，放松了对道路、停车场、下水道等设施的建设。近年来，一些反私营化工会和批评人士筹组“绿色”阵营，提出加强环保，反对把国家财富转化为私人商业王国。自称“深受40年来泰国经济及工业政策之害”的民间组织“泰国穷人会议”亦频频活动，要求政府修改公共森林法等。应当说，他信亲民的做法是值得称道的。但作为国家领导人，他在注重细微关怀的同时，更应在大政方针上下力气，体现政策对各个阶层群众的同等关爱，这才是“大亲民”的要义。

　　关键词：“CEO治国”

　　强调高效增长忽视社会和谐

　　他信早年毕业于泰国警察学院，在美获刑事犯罪学博士，曾任警察局中校，上世纪80年代“下海”，凭借与政、商、金融界的良好关系，创办西那瓦电脑与投资服务公司，经营电信业，很快跻身泰国富商行列。90年代中期，他已拥有230亿铢（约6亿美元）财富，一跃成为泰国首富，下辖移动电话、有线电视和通讯卫星服务公司。

　　由于曾有成功从商的经历，因此当他2001年执政后，崇尚以CEO（公司首席执行官）理念治国，被称为“他信经济学”或“他信主义”。2005年，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承认自己“管理国家的风格就像一个企业的CEO”，并表示“作为CEO，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责任，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意味着你必须要有效率地工作，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工作，只是底线有些不同，我的底线是要对国家经济有回报，同时也要回报我的社会”。

　　应当说，以CEO理念治国，有其可取之处，也取得了不俗的经济业绩。2001年2月19日，他信在执政第一天召开的内阁会议上，就发给内阁成员每人一台笔记本电脑，要求今后内阁会议摆脱对秘书的依赖。这一举措使每次内阁会议的费用从18万铢降为4万铢，准备文件的时间从20小时降至6小时，大大提高了效率。

　　然而，也有泰国民众认为，他信作为公司老板或集团总裁，尽可以追求利润和高效，但作为国家领导人，这样做却有不足。因为涉及社会保障和国家软环境的建设，并不能依靠经济和效益来衡量。例如，一些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就认为他忽视了对城市发展的协调，重农村、轻城市，特别是忽视公民参政权和监督权的改善，引起对他信的不满，为2006年年初以来城乡严重分裂埋下隐患。

　　对于他信家族等大集团快速积累财富的做法，一些反全球化的组织抨击“是在对泰国进行有系统的劫掠”。对于他信推行的经济私有化政策，即把国有电信、航空等战略性产业部门的股权以较大比例出售给外国集团的做法，泰国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抨击最多，认为此举使本国的经济命脉控制在外国手中，威胁到国家安全。客观来看，他信在强调高效增长的同时，确有忽视社会和谐发展的失误，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