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是一种责任分配

　　政府不应该以慈善作为施政的目标。如果政府的执政等于奉献爱心的话，所有政府做的事情都是慈善。

　　撰稿／陈统奎（记者）

　　12月17日晚上，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杨团与香港民政事务局局长何志平先生等人，对于慈善定义等问题展开了一番热议。

　　杨团：大陆慈善文化源远流长，但至今为止，历史的发掘不够，现实的提升也不够，处于一个很局促、很难伸展的状况。从昨天晚上专家学者和市长们的座谈讨论，我们就看到，大家的想法、意见很难统一。不过，最大的长处是（在座的）市长们有开放的心态，能够很宽容地倾听专家学者们非常尖锐甚至是苛刻的意见，这一点就很不错。公民社会的建构，可不是一朝一夕弄出来的。

　　何志平：这次大会的讨论，没有讲清楚慈善的理念。慈善不单是让人家捐钱，捐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问题是，这些钱给谁，谁来干，为谁来干，这才是重要的问题。

　　社会出现了弱势社群，政府作为平衡大局的宏观管理者，一定要为大众制定政策，但政府也有责任去照顾小众。不过，资源不能过多向小众倾斜，不然，大众会提意见。譬如说，大众占99％，小众占1％，但是1％的小众可能需要10％的资源，99％的大众只有90％的资源，大众就有意见了。政府说，不给小众10％的资源了，只给5％的资源。于是大众没有意见了，但是小众需要的是10％的资源，还差5％，哪里来？这是政府做不了的事，希望老百姓自己来处理，通过企业公民行动和其他的老百姓去照顾小众，由他们去动员社会拿出5％的资源。

　　慈善是慈悲为怀的善行，那就是无偿的付出。市场不是无偿的，你购买东西是有偿的。政府说，你上税，我给你这个服务，这也是有偿的。但老百姓的公益团体是无偿的。所以说，慈善理念，是和政府的责任相配合的，政府做的事情不是慈善的工作。政府制定的政策不是慈善的政策，是面对大众的福利政策。

　　杨团：关于大众和小众的平衡关系，是不是一个现代社会出现的现象？现代社会里，政府要换届选举，公众通过选举给它压力，这种情况下，政府得顾大众，以大众的评价作为政府资源配置的衡量尺度。

　　现在的困难在哪里？由于大众的需求有太大的空间没有被满足，所以小众的需求就被压着，出不来，或者出来了，它也没有西方这种自我满足的小众自我供给机制。所以现在慈善机构都是跟着政府做慈善服务。慈善机构，它得扶贫济困嘛，你看市长们讲的，它其实是把慈善资源当作自己为大众服务的一部分，相当于政府已经拿出100％的资源来满足大众的需求，但这些资源只不过满足了大众需要的60％或者70％，其余的从哪里来？就得让慈善组织来帮忙。慈善筹了款以后，这笔钱其实就进入了政府的大盘子，是在政府的指导甚至指挥下进行分配，它变成了政府社会保障、社会福利的财源补充。所以，中国的慈善组织、非营利组织面对的是大众。

　　何志平：这不是资源够不够的问题，这是责任的问题。如果你看大局，看整个国家的资源，不管出自政府的袋子，还是出自群众的袋子，都是这个国家的资源。其实是一种自我调整，政府如果想全部包下来，你可以加税。但是如果这样做，政府是把所有的政治责任都背上了。

　　杨团：所以政府采取的政策是放水养鱼。政府说，我没有多征税，那么你来帮我分担一点帮助大众的责任吧。这个机制要使社会的各个主体都焕发出更大的积极性，都很乐意、很主动去承担责任。

　　何志平：对了，这个才是重点。就是让群众要认同政府做的事。让群众去自己管理好自己。而现在许多人讲的慈善事业，都是社会保障。

　　杨团：现在的提法慈善事业是中国社会保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与社会保险、社会福利、社会救助并列。可是慈善一进入社会保障体系就让人迷惑。社会保障是政府责任，慈善进入社会保障，就变成政府的责任了。政府推动慈善事业常常是领导挂帅、上行下效、照政府的意见办，而不是政策推动、让慈善组织自我管理自我选择。

　　何志平：要把慈善和社会保障分得清清楚楚，要说明，慈善事业是社会保障之外的另一个制度。政府不应该以慈善作为施政的目标。如果政府的执政等于奉献爱心的话，所有政府做的事情都是慈善。

　　杨团：对啊，所以曾经有人讲中国政府是最大的慈善家。

　　何志平：慈善应该是政府行为以外的一个独立的平衡社会的机制。政府的社会保障是为大部分的人而设立的，但是不可能照顾全部人，还有少数一些人，是没有照顾到的小众。

　　杨团：我还是讲，今天中国的问题不是小众。中国的基本问题还是贫困，中国的慈善至今还没有走到西方发达社会关照小众的地步。

　　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很多非营利组织是直接关注困难群体的规模较大的慈善组织，而不是关照小众个性化需求的小组织。大众没被满足，这个需求太大了。而政府的资源，起码按政府现在的分配方式，要满足这么大的需求是有很大的资源缺口的。所以政府要动员一切社会力量包括企业、慈善组织、非营利组织甚至个人、志愿者，都来自愿地拿出自己的资源，加入这个满足需求的供给队伍。

　　今天受到的最大启发，是您说的政治责任的分配，而不光是从经济学角度去考察的资源的分配。这样来看大众和小众的问题，一定程度上讲，也是一种权力的分配。是政府有意把满足一部分小众需求的权力放给社会。■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