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伟林先生赠我一册他的新著:《借问英雄何处》。晚来正有闲,躺在被窝里慢慢品读,竟读出来满身热气。又不时爬起,拿过来札记本,移灯眼前,记下感受若干。
伟林先生这本书里有两类内容,一类是品评古来英雄同圣贤的历史散文,另一类是写现实生活与亲情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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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到了英雄悲壮的岳飞、左宗棠及王安石,亦写到了书生意气的魏源、周敦颐与郑板桥。对历史上这些经天纬地的人物,他作出了自己泣血的解读。仿佛他从这些英雄圣贤身上讨取了薪火,而明光与火焰亦灼照了读者的心空。
从他的文章,亦可看出他自己的襟怀。他崇仰民族英雄,亦呼唤民族的元气与魂灵;崇仰高山仰止的人格,亦呼唤民族的气节与坚贞;崇仰那些匡时济世、经世致用的圣贤,亦呼唤富国强兵、振我中华的改革精神同社会能量……在他的文章里,可看出他有一颗爱国爱家的赤子心。他亦不失为一位忧患之士,于历史的沉痛里发出长啸与悲声,警示后人,启迪来者。
在他的文格与人格里,我还仿佛看到几千年的士的精神在今日现实中的可贵传承与抒发。这也是他能把历史散文写大同时也写热的原因。他把自己摆进了历史的伤痕里,并时时传递出他的灵魂的痛楚与不安。
我相信他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不仅殚精竭虑,而且气血翻涌。历史与现实在眼前叠加映现,他有不可抑止的切肤之叹。郭沫若当年写历史剧《蔡文姬》,喊出“我就是蔡文姬!”冯伟林会不会也喊出“我就是岳飞!”“我就是左宗棠!”或者“我就是王安石!”来呢?
事实上,冯伟林对他笔下的历史人物进行了理想化的描述。这当然是作者本人对理想人格的追想与摹写。在红尘俗世里,一个人对理想人格的索讨,其实大有深意。他是对庸碌人生的鄙薄,亦是对现实困惑的超越。他所写历史人物,在他眼中无不是民族的忠烈,时代的枭雄,至少也是狂放的才子,有抱负的能臣。而冯伟林要让自己,也要让读者明白:“微斯人,吾谁欤归!”
其实是自勉,亦是勉人。
冯伟林的文章写得从容,亦写得激越,同时又写得极为冷静。很多的体会和识见,我以为并非来自史册,我猜想或许更多的是他于现实生活中得来的感悟与认知,并将它提炼概括。比方他议论郑板桥:“郑板桥的真诚,有些不识时务,总是利用各种机会向上司讲真话;郑板桥是清醒的,为官简政安民,清廉自律,案无留牍;郑板桥是本我的,平时饮酒赋诗,写字作画,得意时不免引吭高歌,声震屋瓦……这个傲岸不羁的人,实际上一进官场,就开始了‘内心流亡’。”他还写道:“在人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具有纯粹而健全的心智,人人都有精神上的缺陷。集中到一点,就是人人都惧怕寂寞、惧怕被遗忘,都想拼命地去表现,以期得到人们的认可,给后人留下点什么。”他评价王安石:“大宋建国百年,从皇帝到辅政大臣,真正有胆有识,能从理性上分析,敢于从战略上藐视敌人的,只有王安石一人!”
我相信人情练达即文章。一个人不是在政治上非常成熟,不是阅人阅世极深极广,他是写不来这种有洞见的文字的。沈从文说,他读的是社会这本大书。信然。
伟林是个政务繁重的人,但他能一闲对百忙,让自己沉浸在史册文典与昔日忠烈的故事里,让一颗从尘俗中超拔出来的心,与历史同在,与圣贤同在,且于逝去的岁月中寻找让自己澎湃激越的身影同声音,寻找这个时代迫切需要的元气同血气,然后激扬文字,挥斥意气,真是个有大情怀的人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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