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不能死在地下

　　近日，沉寂了三年的中国摇滚的新一代代表之一———“舌头”乐队来上海表演。从媒体反映来看，他们和商业化体制里的音乐毫无关系。而对于一个真正的摇滚乐迷来说，像“花儿”这样的乐队是被拒之千里之外的，反而“舌头”才是中国地下摇滚乐界的精英。

　　今天，这两个音乐阵营的界限越来越清晰了，而不是模糊了。这正说明中国流行歌坛的毛病，单一而无趣。

　　这篇对“舌头”主唱吴吞的访谈，至少让我们听到了一种独立的声音。

　　现实比任何时候都残酷

　　孙孟晋：你们沉寂了很多年，这些年正是大的摇滚文化环境发生剧烈变化的几年，大家都不像以前那样愤怒了，而且呈现更个人化的趋势，你和你们乐队都应该有一个无所适从的过程吧？

　　吴吞：这几年的环境变化是很剧烈的。甚至可以说现实比任何时候都残酷了，造成了摇滚大环境分裂的倾向。以前，大家都在一起，发出的是集体化的声音。具体到每个乐队和每个乐队都关系紧密。其实，这里面是有虚幻的东西的。反而，现在更真实一点。我觉得，一个人首先要面对自己。

　　孙孟晋：我注意到你以前在现场基本上是不讲话的，而现在不但讲很多话，而且注重和歌迷的交流。另外，你们的新歌不像以前那样黑色了，更注重旋律性。

　　吴吞：我们现在刚刚排新歌，乐队还有个磨合时期。音乐上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我相信会调和好的。以前，我们排练时会要求每个人统一起来，而目前，我们还没强求。现在在现场，乐手都比较即兴，还在为效果器的音色考虑，但发展下去，每个人都找到自己，就会好。

　　孙孟晋：我也注意到了你的歌词里面，像以前的《小鸡出壳》、《他们来了》这种特别激烈的成分少了，反而有时候像个旁观者，当然也有点嘲讽。

　　吴吞：是的，有旁观的感觉。但有人认为我写的《山顶洞人》的歌词充满了反讽，我不这样认为，这首歌很抒情，不是讽刺，是非常平和的心态。为什么不能这样呢？———“偶像们也可以和大众们一起/牵着宠物在马路上散步。”我写歌词不会违背自己的内心。

　　选择站在年轻人一边

　　孙孟晋：现在大环境里，搞笑很流行。在我来看，这其中一种是讽刺，另一种是无聊。

　　吴吞：我觉得真正的无聊是很悲壮的，无聊的悲壮很难达到。记得以前看“铁风筝”的演出，他们唱到“这个夏天我们每天下午都在睡觉”，音乐还特别抒情。当时我们就在底下笑他们，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有点悲壮的。“顶楼的马戏团”更接近讽刺。

　　孙孟晋：人有个困惑的问题，就是到了一定时候，自我的意识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其实是自私。这正好能说明爱的能力衰退了。

　　吴吞：如果一直建立在渴望爱与释放爱的基础上，肯定能把自私的成分相对剔除掉一点。现在，是欲望越来越多，欲望是要控制住它的。“人人都能成为艺术家”的口号造成了欲望的扩大。

　　孙孟晋：十年过去了，你们也成了中间那一代人了。如果让你在老一代摇滚人和年轻一代摇滚人的立场上做出选择，你选择哪一边？

　　吴吞：毫不犹豫选择年轻一代。我们当年去北京，就是想“干掉”那些老家伙的。我今年听过兰州乐队的专场，有“瓦全”、“低苦艾”他们，觉得他们做得特别好，还有“重塑雕像的权利”也很不错。

　　孙孟晋：这些年摇滚大环境比较糟糕，包括西方，特别缺少一种力量。在西方，电子乐、独立摇滚会对音色疯狂追求，也很个人化，很孤独。

　　吴吞：说实话，注重音色和注重物质本质上是相同的。肯定是暂时的阶段，另一方面看，愤怒是内在倾向，不是表面现象。

　　真正的平和不是把门关上

　　孙孟晋：你看重当下的哪些中国摇滚音乐人？

　　吴吞：“痛苦的信仰”的高虎，还有左小诅咒，我觉得他特别勇敢，而且很灵活。窦唯是一个特别会炒作自己的人，他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方式。崔健从世俗的层面上说，老是希望别人看到他的存在。他本来可以为大环境做点事的，但他好像没有这个意识。

　　孙孟晋：我发现我们这代人大多都平和了，有时候变得不太彻底了。当然，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吴吞：随着年纪的变化，心态是会变化的。但我现在愿意反过来思考问题，真正有力量的也完全可以不骂人。而真正的平和，不是把门关上，而是更大的打开。

　　孙孟晋：对于一个激进的乐迷来说，也许不能完全接受你们的新的音乐。

　　吴吞：最偏激的想法是：死在地下，永远不和商业妥协。我不反对这样，人首先应该尊重自己。但我认为，人的态度应该是更广泛的。谁都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呼吸，我们不能说树木的呼吸和人的呼吸是不一样的。

　　孙孟晋：我注意到有一个现象，很多乐队或个人按照自定的行业化操作，来出唱片和做演出，但由于还是一种地下活动，影响力并不大，还是脱离大众的。

　　吴吞：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摇滚人好像大学毕业的很少。尤其是乐手，都是高中毕业了无所事事，才跑到北京去做摇滚的。而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人里面出现了很多大学生。如何界定商业、物质与人的关系呢？中国商业文化没有很好的发展，出现了很多暴发户而已，也没有真正的地上精英的姿态。像“夜叉”这样的乐队哪一天成了主流，也是完全可能的，但也不能说彻底解决了问题。可是，摇滚乐不能永远在地下。

　　孙孟晋：未来，如果你做不了摇滚明星，我指更多人接受的那种。你会怎么样？

　　吴吞：以后的世界没法预想。但来吧，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