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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实习生调查:上海女孩在联合国感受浓缩世界



  跨国实习生调查:上海女孩在联合国

  置装费、整容费、写真费……如今大学生的求职费用名目繁多,金额急升,竞争的激烈与残酷令人叹为观止。

而在越来越厚的简历里,实习经历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于是,多少年轻人为了争夺实习机会而“削尖脑袋”,四处奔走。

  在绝大多数中国大学生看来,这样的故事近乎传奇:只需坐在电脑前敲敲键盘,发发邮件,就能得到赴美国纽约去联合国总部实习的机会。率先完成这个“童话”的,是一个拥有想象力和自信心的上海女孩。

  而对那些每天搭乘地铁公交出入上海大街小巷的外国实习生来说,跨国实习根本不足为奇。他们半工半游,有的在实习之后留在中国,与中国大学生一起竞争谋职。

  求职竞争的全球化时代已经到来。(韩 波)

  在联合国的实习是整个人生都值得回味的,2万元钱是否能换回充实的体验,“要靠每个实习生自己在联合国的努力”。

  撰稿/梅璎迪(记者)

  12月中旬,上海开始阴冷。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的教室里,25岁的潘菁蕴穿着羊毛短裙,裹着红色围巾。这位几天前被媒体称为“踏入联合国第一上海实习生”的2004级英语语言文学系研究生,今年还没有毕业。

  2006年6月5日,是潘菁蕴第一次走进联合国大楼的日子。她也许没有意识到,联合国等待这一步已经足足20多年。在她的脚步后,是纷至沓来的跟随者。在她进入联合国实习3个月后,她的2名同班同学成为第二批联合国实习生;6个月后,更多的上海申请者开始拨打潘菁蕴的电话……

  申请通途

  联合国大楼面向大海的办公室里,贾运起礼貌而热情地握起潘菁蕴的手,此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将是潘菁蕴在联合国的实习指导老师。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通过北京外国语学院翻译培训班被派往联合国工作的贾运起,目前已是联合国大会与会议管理部术语参考科资深中文术语专家。

  贾运起说,潘菁蕴是他在联合国遇到的第一位从国内直接申请过去的实习生,也正因此,当初在挑选实习生时,他一眼就从一长串候选名单中选中了她。“这是机缘吧。”潘菁蕴抬头一笑,说后来在联合国只要和一个中国人擦肩,大家的眼睛都会放光,这种“家里人”的感觉让她很能想象得到贾运起在选择她时眼里的光芒。

  2004年5月,总部位于泰国的亚太经济社会论坛ESCAP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举行第60届年会,潘菁蕴通过华东师范大学志愿者招募渠道获得了联合国秘书处下设会议管理部的志愿者工作机会。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位泰国总部的实习生。对方告诉她研究生通过网上申请就可以去这些国际组织实习。当时还是本科生的潘菁蕴根本没有多想,也没有把去国际组织实习当成自己努力的一个目标。只是这样一颗种子不知不觉中潜进了她的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一年半后,2005年11月,已是研究生二年级的潘菁蕴突然萌发“去做点有趣事情”的想法,埋在心中的念头被一触即发。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又为什么不呢?

  上网搜索“联合国+实习”,很快在联合国的官方网站上找到了实习的通途。登陆、注册,按照网站提供的格式提交实习申请表、英文简历和一篇说明为何申请此项目原因的英文短文。不到一个小时,潘菁蕴就完成了所有实习申请手续。“比国内一次求职程序还要简单。”潘菁蕴神采飞扬,口气轻松到仿佛只是一次“交作业”。

  在短文中,潘菁蕴写道:自己是个英文专业的研究生,去一个说英语的母语国家实习将会使自己的英文综合能力大有提高。长久以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东方文化背景中,而美国,尤其是在纽约联合国这个世界性组织中,跨文化的大氛围对帮助自己理解多种文化多元共存将是个很好的途径。潘菁蕴说,写这篇短文时自己非常清楚为什么要这个机会,所以就很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虚飘飘的高帽子或者遥不可及的崇高理想。”

  接下去的日子遥无音信。当初一跃龙门的勇气和希望随着漫无边际的等待被逐渐消减得支离破碎。“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潘菁蕴告诉自己,成功或者失败,自己都已经尽力。

  4个月后,就在潘菁蕴几乎不再对这件事抱任何希望时,联合国戏剧性地给她发来了“恭喜你”的电子邮件。邮件中,联合国诚意邀请潘菁蕴在2006年6月5到8月5日前去纽约联合国大楼实习,并根据申请表上所填志愿,安排她在2年前工作过的大会与会议管理部。

  “完全没有想到去联合国的实习申请会这么突然就批复下来,顺畅得有点超乎想象。”朋友们羡慕地吃惊地怀疑地看着这个即将踏进联合国的实习生。只是在他们心里,要去那样的国际组织实习实在是件高不可攀的事。和潘菁蕴本科起就同窗的孙一,研究生班的同学沈翠萍,相信潘菁蕴靠的并不仅仅是运气,她们决心要用实际行动去再次印证。

  在潘菁蕴的指点下,4月4日,孙一提交申请,6月8日得到邀请,4月20日,沈翠萍提交申请,6月16日得到邀请。两人在潘菁蕴去往美国3个月后也一同踏入了联合国大楼,成为20多年来第二批直接从国内申请过去的实习生。

  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的3名女学生在如此紧凑的时间段内相继获得联合国邀请前往实习,原因恐怕不仅仅是她们所说的“给机会去锻炼英语”。联合国实习生办公室曾向沈翠萍证实,每天都有几百封来自世界各国的实习申请,“被选中的几率非常小”。3人成功获得邀请其背后透露的信息是,在中文作为官方语言之一的联合国,需要来自中国国内的实习生。

  我们在联大

  2006年6月5日,是潘菁蕴到联合国大楼报到上班的第一天。从住地皇后区到联合国大楼,一路搭地铁、换巴士,需要一个多小时。当潘菁蕴提前半个小时来到联合国大楼时,她惊讶地发现位于第1大道46街的入口处外,来自世界各国的实习生已经排起了长龙。

  态度和蔼的实习协调员为她办理了实习登记注册,并交给她一张出入安保的巧克力色实习胸牌,上面除了有“实习”字样外,还清楚地写着自己所在部门。在以安保严格出名的联合国,不同工作人员的胸牌完全不一样。正式员工的胸牌在对角线上有红白条纹,大使团的胸牌一色深红,志愿者胸牌则也是巧克力色,但没有实习字样。

  出入联合国大楼检查随身物品是一项例行规定,在这里,水是不被允许带入的,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也都要取下来,这一点往往让男士们尴尬不已。赶着开会的日子,他们就要边跑边解着皮带去安检。每逢有重大会议召开时,安保还要另外发放通行证件,几证齐全才能畅通无阻。

  潘菁蕴在联合国大楼第一天的实习任务是“好好学习”。安全知识、组织结构、《联合国宪章》的解读……“有点像国内的新生教育,但他们很强调实质性内容。”潘菁蕴说,给她们培训的联合国官员谈吐优雅,很有技巧地消除了大家一开始的陌生感和紧张不安。

  潘菁蕴实习的大会与会议管理部术语参考科,其工作内容可能在国内都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专门负责为联合国术语进行及时更新的机构。文件中的专用名词,一个概念或是事物的规范化称呼,都属于术语范畴。让潘菁蕴常常烦恼的并不是一些“宏观经济”之类的名词注解,而是一句话中“的”的存在与否。“比如‘政府协议’,还是‘政府的协议’就是我必须要区分清楚的。在国内我们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这会是个问题,但在联合国,因为同时有多种语言的交汇使用、语言互译,这个平时用得最多的‘的’现在反而成了联合国中文语言的一个疑难杂症。”

  要解决这样一个疑难杂症,潘菁蕴的工作量相当庞大。导师会先给她一些建议,然后她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努力寻找答案。查阅国内主要媒体对于这一用词的提法是有益的参考。然而有时即便新华社、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对此的表述也并不统一。在缺乏国内确定性表达支持的时候,联合国历年文件中的提法、国内公开资料中的表达等等就显得至关重要了。“那可不是个容易培养成就感的部门。”潘菁蕴说,有时候即便劳碌一天也可能找不到答案,这项工作务实却十分琐碎,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互相报以微笑,和善宽松的氛围下,她不仅从来没有厌烦过,可能正在逐渐喜欢上,“这也许正是联合国一种特殊的工作氛围”。

  实习生大家庭

  在联合国,实习生绝对是个惹眼的群体。他们年轻、他们OPEN(开朗)、他们朝气勃勃地寻找着任何机会。和潘菁蕴一同参加2006年暑期项目的150多位实习生来自16个不同国家和地区,其中中国实习生有10人左右,但除潘菁蕴一人是直接从国内过去之外,其余都是在世界各地求学的中国留学生。“国内环境没有渠道,也没有这个意识。”潘菁蕴说。

  在来到联合国的第一个星期,潘菁蕴就找到了实习生自己的‘组织’,这是一个完全由实习生自发成立的社团,宗旨就是为所有在这两个月内一起实习的所有实习生制作一本纪念册。社团活动完全工作化,每个星期社团委员都要召开一次工作午餐会,确定纪念册制作进程和事务性安排。会后,每个人就按照各自的责任分工快速行动。在最初的几周时间里,潘菁蕴承担纪念册的设计和实际实施工作。

  联合国大楼二层记者招待会大厅内悬挂着一个巨大的联合国标志,是纪念册实习生大头照拍摄的最佳背景地。但经常性召开各类新闻发布会的场所性质决定了大厅的时间安排相当不固定,为借到这个场所,潘菁蕴和大厅保安达成协议,短期内如果有空场的时间段就通知她,立即组织实习生过去见缝插针拍摄照片。

  “事情很琐碎,但我有很大自由发挥的空间,是我另外一个锻炼学习的途径。”潘菁蕴在日记中写道:做联合国的实习生,需要运用各种敏锐的感官,去体会这一最高国际组织不成文的“文化”。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你,该去做什么。

  那一期和潘菁蕴一起进入联合国大楼的实习生一共有150多位,其间不断有人加入,等到最后拍完纪念册清点时,已经有191名实习生。在邀请当时联大主席安南和实习生拍摄“全家福”的那天,正好是塞黑共和国加入联合国成为第192个成员国的日子,集体照中所有的实习生加上安南也正好是192,“这种政治性的巧合意义在以前也许对我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当我身处联合国,当我成为全家福其中一员时,意义完全呈现出不同的一面。”

  潘菁蕴说,自己曾担心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是否能够很好地彼此理解和沟通,但后来她发现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这样一个越是国际化的组织里,包容性也就越强。“所以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发挥好自己就行。在联合国,你会发现自己的标签已经变了,在上海,你的标签可能是华东师范大学,是个英语系的研究生,可是在联合国,你的标签就是中国人,甚至在某些场合就是亚洲人。当你感觉到这种无形的标签时,自豪感和对祖国的情感是最由衷、最真切的。”

  中国人的标签,让潘菁蕴在联合国认识了世界各国的许多实习生朋友。每天早上10点过后,实习生们就开始通过一个专属实习生自己的BBS平台互发邮件,邀请不同国家的实习生共进午餐。餐桌上,没有特别的话题,没有严肃的讨论,不同文化背景成长起来的实习生最真切地介绍着自己国家的生活。一开始只是两三人的小聚餐,不断有其他国家的实习生加入交谈,最终一顿平常午餐往往就成为了这个世界性组织实习生们的一个国际交流平台。

  当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实习生开始聊同一个话题时,强烈的地域感和文化差异显露无遗。潘菁蕴清楚地记得世界杯期间,不同国家的实习生们常常围坐一桌一边吃着午餐,一边看着球赛报道。

  “对世界杯,每一个人的立场都很不同,很多亚洲实习生都会支持日韩,而欧洲国家的实习生互相支持的队伍就分得很明确。看着我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世界杯,美国实习生的态度就显得有点不屑一顾,仿佛他们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国家的棒球赛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每个人意见都高度不同的地方,让你感觉就是浓缩了整个世界。”

  学会承担责任

  在去联合国之前,潘菁蕴和她的同学们就已经在上海很多地方实习过。不承担具体工作,不需要为一个问题坚持己见,在国内的实习就是“体验一下,仅此而已”。在正式成为一个单位的员工之前,实习生永远都是办公室里特殊的一群人,融不进去,也无法走进单位的具体运作中。

  第二批去联合国实习的孙一9月5日到联合国报到,9月12日就遇到了联合国第61届年会召开,孙一实习所在的公共信息处决定制作一份集锦来纪念61年来联合国走过的道路。她和3位同事被分派分别承担一部分内容的编辑。孙一负责的项目是安理会61年。

  “当时我很诧异,一个实习生竟然和有着30多年经历的资深员工承担一样的工作,在联合国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当作实习生看待。”孙一说,接到任务一瞬间那种被信任的感觉简直“棒极了”,几秒钟后随之而来的超强压力也让她一度“焦头烂额”。“看着他们轻而易举就能上手的工作,我却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这项工作留给孙一的时间是两周。她很明白,自己如果为赶进度冒然唐突上手,其效果显然无法令人满意,她必须先为自己找到两个答案:“我是否对安理会有清楚全面的认识了;我主观认为重要的方面,是否就真是重要的。”

  为了寻找答案,她报名参加了两个图书信息搜索能力培训班,帮助自己更直接便捷寻找需要的互联网信息。“那个时候压力特别大,同事都已经差不多完成一半的工作量了,我却还没有开始。”不过孙一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整整第一周时间,她没有做任何实际性操作。按照逻辑框架一步步搭建着自己理解的安理会61年道路。

  事后,孙一导师给她发了封邮件,对孙一赞扬有加:“就像我们的正式职员一样,一点都不差。”

  当然,在联合国实习,就一定有自己的规则。沈翠萍清楚地记得,她在联大有过一次“非常的脸红”。她实习所在的大会与会议管理部对每一次会议都要有完备的记录。选举5个非常任理事国的时候沈翠萍被派去记录他们的会议,有一场委内瑞拉和危地马拉的投票选举,竞争激烈异常。那时候沈翠萍就坐在会场后方的工作人员区,目睹了整个选举的全过程。“每一次投票,当一国高出几票时,支持这个国家的他国代表就会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听到大家都在鼓掌,也就一起跟着鼓起掌来。导师立即用眼神示意我,再一看,工作区域的其他同事都无一例外地保持着安静,没有一个人对选举结果表示高兴或者沮丧。虽然当时我不明白鼓掌有什么错误,但还是为自己的这一‘出格’举动脸红了半天。”事后,导师告诉沈翠萍,进入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必须保持态度的中立,在这个国际组织中,雇员不再代表任何的国家,而只是一个国际公务员的身份,当选举这种政治性很强的事件发生时,一个工作人员更不能参与其中。

  这样的潜规则潘菁蕴也遇到过一次。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一个加拿大籍实习生在申请联合国的培训课程时遭到一位黑人妇女的拒绝。对方给她的理由是:“培训课程的人员已满,而且鉴于你不是正式员工,我们有理由拒绝你加入。”得到这样一个答复,这位实习生非常生气,回到家后她给所有联合国的实习生群发了一封邮件,将她的不快遭遇一吐为快。信中,她说自己被一个“black women”(黑人妇女)拒绝了。

  第二天,30多位联合国黑人实习生集体发出抗议信,对这种称呼表示强烈不满。“用black去定义一个人,黑人会很敏感。”潘菁蕴说,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样一封发发牢骚的邮件会引起轩然大波。为了平息这件事,一位南非实习生邀请事件双方人物共进午餐,餐桌上冰释前嫌。

  由于去联合国实习完全是志愿无偿行为,在美国如何生活是摆在每个实习生面前的问题。“你在美国有朋友、亲戚,哪怕是同学,所有的关系最好都用上,这对在美国生活非常有帮助。”潘菁蕴很清楚,只身一人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面临着两眼一抹黑的境况。没有人会告诉你该往哪里去,晚上该住在哪里,“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因素。

  当然,在美国友情和金钱是绝对二分的。潘菁蕴父母远在纽约的朋友为她们3位上海大学生解决了最重要的住房问题。尽管距离联合国大楼需要近一个小时车程,潘菁蕴还是以450美元的超低价格租下了朋友那幢别墅地下一套带有独立厨房、客厅和卧室的公寓。寸土寸金的纽约地价,没有房东愿意做客源不稳定的两三个月短期出租。在潘菁蕴所能找到的出租房里,租金最为便宜的也高达每月500美元,一般的住房每月最低也要七八百美元。这笔费完全由实习生自己承担,因此能找到价格相对合适的房子对她们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房租和机票是3位女生在联合国实习期间最主要的支出,每人花费平均都在2万元以上。“回国后,很多获悉这个渠道的同学开始询问我,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值得。”潘菁蕴说,在联合国的实习是整个人生都值得回味的,2万元钱是否能换回充实的体验,“要靠每个实习生自己在联合国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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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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