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画3作者告拍卖公司一审败诉

　　晨报特派记者郭翔鹤北京、天津摄影报道

　　上世纪70年代末轰动全国的红色油画作品《伟大的战略决策》现身北京拍卖行，被拍出了88万元高价。没想到，原画作者突然现身，指出拍品实为伪作！在向法院提起名誉权诉讼官司后，要求拍卖公司赔礼道歉并赔偿90万余元。

日前，此案原告代理律师安念念向晨报记者证实，尽管拍品真假已无悬念，但在北京市一中院刚刚下达的判决书中，3位作者却一审败诉。

　　《伟大的战略决策》原作者、已经79岁高龄的安明阳激动地表示：“如此显而易见的侵权，却判我们承担诉讼费用，我们感到非常愤怒。”而被告方北京华辰拍卖有限公司则认为法院判决公允、谨慎，“因为我国有关法律条文规定，拍卖公司不对拍品保真，因此不用承担侵权责任。”

　　[事件始末]

　　原作者：一审败诉难理解，指出漏洞将上诉

　　“原告的请求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驳回原告安明阳、车永仁和张永典的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14415元由原告承担。”

　　对于北京市一中院的一审判决结果，安明阳说：“明明卖了假画，还署上了我们三个原作者的名字，现在这么多媒体也都报道了，结果却说没有侵权，真是难以置信。我们一定上诉！”

　　安明阳和车永仁两位画家向晨报记者展示了两份印刷品，一份为1978年《群众画册》刊载的《伟大的战略决策》原作图片，一份为此次拍品的卖家姜召文于去年年初邮寄给车的一份印有“国防大学”字样的年历（上印有华辰公司所拍画作）。“造得太假了，随便看看就能看出许多漏洞———原作右下角墙角有一根指挥棒而伪作没有，原作画面左边灯龛里有油灯而伪作没有，画上领袖军服胸口的胸牌也被临摹者当成了肢体之间的空隙，被‘挪了窝’。人物的刻画更是缺乏神韵，无法体现领袖人物的气质。”

　　在作者指点下，记者看出了更多的细节差异———原作采用了专门购买的整幅画布，而伪作的画布能看出有一条隐隐的拼接缝；原作上的中国地图和战术地图的细节在伪作上也不全。“毛主席抖在地板上的烟灰，是我们当初特别注意的细节，临摹者不知道也没有画。为了这些细节，我们当年有专人到38军、22军、西柏坡等单位调研，整个画作耗时一年多，凝聚了多少心血啊！这幅画当年在全国引起轰动，新华社专门发了‘特一稿’。画作在中国美术馆展览后被运回天津，1985年我们去仓库查找时已找不到了，我们怀疑是唐山大地震影响天津时已毁掉了。”

　　卖画者：提交画作来源证据，拒绝回应质疑

　　晨报记者获悉，委托北京华辰拍卖有限公司拍卖这幅画的卖家，是山东省烟台市的收藏家姜召文。他曾通过电话与原作者进行过沟通，并寄去了印有“国防大学”字样的2006年年历。后来，他在法庭上也提交了一份年历，同样印有华辰公司的拍品照片，不过版式略有不同，年份也变成了“1978”。

　　姜召文还曾提交过两份证据，分别是王付和高志明的证人证言，在这份证据中，高志明原为国防大学上校参谋，其证言称《伟大的战略决策》油画原陈列在国防大学校史馆内，后因校史馆重新装修，将该画以6万元卖给王付。王付证言称其从国防大学高志明处购得《伟大的战略决策》一画，之后卖给姜召文。

　　然而，3位原作者对于姜的证据则提出了不同看法：“我们看到了所谓的‘国防大学年历’非常粗糙，没有书号和出版社名称，不是正式出版物。年历上的字体看起来是电脑排版软件出现后才有的，1978年能有这样的技术吗？而证人王付和高志明都没有提供身份证明，我们也无法在国防大学查到高志明这个人，我们拨通王付的电话后，他一口拒绝帮忙核实高的身份。我们现在怀疑姜向法庭提供了伪证。难以理解为何法庭会接受这样的证据？”

　　3名作者说，一审前并不知道卖家的身份，如今知道了，会在二审中将其列入被告名单。

　　晨报记者随后拨通了姜召文留给原作者车永仁的电话，接电话的男子宣称“姜外出了”，在记者一再要求下，一名女子接听了电话，听了作者提出的质疑后，她说：“案子已经进入法律程序，我们不想说什么。”

　　拍卖行：交易撤销，不存在消除影响和赔礼道歉

　　对于一审胜诉的结果，华辰拍卖有限公司表示认可。该公司在提交给法庭的说明中称：“在拍卖油画《伟大的战略决策》时，华辰公司忠实地履行了自己应尽的义务，详细了解了油画的来源，收集了相关证据，因此不应承担侵权责任。”

　　华辰公司同时表示，公司在得知涉案画作存在争议后，已采取了积极和慎重的态度，促成了有关交易的撤销，“油画《伟大的战略决策》是1976年天津市委宣传部为纪念197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50周年而组织创作的。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大型的政治创作，同一作品往往会有多幅。即使涉案油画确为伪作，华辰公司也已主动采取措施停止了有关的行为并恢复原状……并将有关事实告知了原告，不存在消除影响和赔礼道歉的基础。”

　　对于华辰公司的这些解释，3位原告表示难以认可，“我们已准备了充分的证据，许多当事人都证明当年就只画了一幅画。拍卖公司也未尽到核实来源的义务，他们从未向我们原作者进行过核实，只是根据姜召文提供的简单材料就匆匆上拍了。恶劣影响已造成了，撤销交易就可以消除影响吗？”

　　[各方观点]

　　原告律师:二审将继续质疑证据、证人真实性

　　“我们认为，法院接受姜召文超过举证期限后才提交的证据、证人证言，与我国法院审判程序的相关法规不符，二审中我们会继续质疑这些证据、证人的真实性。法院在一审判决中对画作的真实性避而不谈，却说因拍卖公司和卖家事前不知情，因此不用承担侵权责任，这也不符合庭审程序———应该先确定是否有侵权行为，再确定是否应该承担侵权责任，这样的判决难以服众。”北京嘉润律师事务所安念念律师如是说，目前她已接到原告提供的更多证据，准备继续上诉。

　　被告律师:拍卖品不保真是惯例

　　被告代理律师，北京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周金全向记者表示，北京市一中院的判决严谨、公允。

　　周金全表示：“法院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就是拍卖公司是否尽到了应该承担的义务。根据《拍卖法》相关规定，只要经过事先声明，拍卖公司就不用对拍品作出保证。目前文物市场泥沙俱下，《拍卖法》这一规定是针对拍卖行业特点作出的。如果每件拍品都要保真，那谁还敢做拍卖？即使如此，华辰公司在拍卖前进行了拍品公开展示，并未接到任何不同观点。没想到在拍卖结束后2个月，却突然获悉画作存在争议。当时买方还未付款，公司立刻采取措施撤销交易，并向原告说明了情况。”

　　上海藏家:拍品“不保真”属霸王条款

　　去年5月赴日本的“淘宝兵团”成员，上海知名藏家朱勇年获悉此案的判决结果后表示，“收藏界都认为，‘不保真’条款是个霸王条款，伤害了消费者的利益，不利于行业的健康发展。”

　　朱勇年说，目前中国文物造假现象严重，纽约苏富比、克里斯蒂等拍卖行都已经拒绝接受中国书画。“有关部门应该考虑从多方面严厉打击造假，而不是听之任之，让消费者自己承担风险。这两年由于假货横行，我国文物市场已受到沉重打击，普通消费者都不敢买艺术品和文物了，长此以往，不利于中国文化的传播和发展。国家应取消‘不保真’的霸王条款，毕竟拍卖行也是商家，卖东西就要有质量保证。”

　　《伟大的战略决策》简介

　　《伟大的战略决策》全称为《伟大的战略决策———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周副主席在西柏坡》（布面油彩），为1977年天津市为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50周年而组织创作，在中国美术馆正厅展出后曾在全国引起轰动。

　　3名原作者简介

　　安明阳河北定县人，1943年学习于抗日军政大学七分校文工队美术组。1951年学习于中央美术学院调干班。历任军委政治学院副处长、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副社长、天津市出版局副处长。作品有《炉火纯青》、《瑶族姑娘》等。

　　车永仁江苏扬州人。擅长中国画、年画。196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历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美术编辑。作品有《伟大的战略决策》、《喜盈门》(合作)。编辑出版过《西方现代艺术史》等。

　　张永典天津画家，1976年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装潢艺术设计专业，留校任教至今。现为天津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视觉传达设计专业学术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