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的最后一天,被伊拉克当局施以绞刑的前领导人萨达姆被送回家乡提克里特,与两年前双双战死的儿子合葬一处,至此,这个提克里特的骄子又回到生命的原点,归于沙土。
萨达姆肉体的被掩埋,意味着萨达姆时代的彻底终结,今后不再会有关于他命运所终的突发新闻和各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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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萨达姆时代彻底终结留给人们的思考不会随覆盖其肉身的沙尘转瞬散去。萨达姆的功与过、荣与辱、罪与罚如何掂量不可能匆忙盖棺定论,围绕其命运而发生的是与非、理与力和善与恶如何评判也只能简单梳理。
人们不能想象,没有萨达姆的伊拉克会是什么样子。近百年的伊拉克现代史,其中近半程积贫积弱,先是在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奄奄一息,一千零一夜时代万国来朝的辉煌早已了无踪影。接着,在西方新列强的争夺下,独立的伊拉克又如飘荡的风筝,命运之线攥在别人手里。及至民族觉醒运动萌发,复兴社会主义思潮澎湃,伊拉克又陷入政权更迭频繁、派别残酷仇杀的血雨腥风之中。
那是个需要强人和呼唤强人的时代。这个强人就是来自提克里特的萨达姆。
虽然萨达姆和他的复兴党也是靠政变上台,但是,伊拉克的历史的确被彻底地改写了:从1968年以后,伊拉克再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流血政变,政局基本稳定;伊拉克对石油工业进行了国有化,并用源源不断的石油美元建立起一个富裕而强大的新伊拉克:到两伊战争爆发时,伊拉克在军事、经济、贸易和教育等领域跻身中东一流国家之列,它的国际地位一度取代埃及,成为中东的外交大舞台。这些成就圆了萨达姆复兴伊拉克辉煌古代史的个人梦想,他成为那个时代的汉谟拉比和萨拉丁。这一切源自萨达姆高度集权的统治、控制和对异己的清洗和剪灭,包括直接造成他今天被处以绞刑的杜贾尔村屠杀事件,只不过是诸多血案中的一件。当然,那是一个没有人可以和他清算的时代。
人们也不能想象,没有萨达姆的中东会是什么样子。萨达姆仇视以色列,但是,由于以色列自身的强大和双方地缘关系的隔绝,没有萨达姆的中东,阿以冲突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而如果没有萨达姆的伊拉克,伊朗的伊斯兰革命之火会从德黑兰烧到哪里呢?大量研究表明,8年的两伊战争,国土和人口都无法与伊朗抗衡的伊拉克能坚持下来,主要不是因为萨达姆的军事才干和政治智慧,而是他站在了霍梅尼主义的对立面,他的身后又站着反对宗教极端主义扩张的世界多数国家。否则,大家就无法理解本·拉丹为何仇视萨达姆,美国也终究没有找到他们有染的任何证据。
8年战争之后,伊拉克已经百孔千疮,萨达姆没有及时利用自己通过遏制霍梅尼主义而建立的国际威望和政治联盟解决战争造成的诸多国内问题,却荒唐地挥戈南下,占领为伊拉克出钱出力的科威特,进而威慑沙特等其他海湾国家,威胁到世界油库的安全,触动了多数西方国家的敏感神经。这一次,萨达姆转身站在了多数国家的对立面,包括多数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自己选择了另一场战争,并且是错误而极端孤立的不义之战。
两场战争以及随后而来的10多年国际封锁和制裁,把一个中东头号强国彻底地毁灭了,而真正毁灭萨达姆的,是民心的丧失。萨达姆号称拥有百分之百的国民拥护,但是宗教领袖西斯塔尼一声“不抵抗”就让他的百万军队顷刻土崩瓦解;萨达姆虽然曾为国父,但是,境内的反美反政府武装没有几支扛起他的旗帜;世界上虽有不少反对处死萨达姆的声音,但那也仅仅是出于反对死刑的新理念。这才是萨达姆真正的悲剧。
萨达姆走了,作为一个老人,我们不应该再说什么;作为一个政治家,却无法不让人议论。而系统反思萨达姆悲剧性的一生,远比探讨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是否合法更有意义,因为无论是否合情合理,它已经发生了。而美国敢做到这一步,也是基于对萨达姆内外交困、孤立无援现实处境的清楚了解和分析。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此话用来概括萨达姆的命运,或许有些偏颇,但是,谁说不在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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