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有错》
张女士离婚三年，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她说自己没什么奢求，就想让儿女们将来有出息。女儿晨晨今年19岁，中专毕业。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张女士无意中听见女儿躲在被子里打电话，说“老公，不要动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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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您好，您现在收看的是《心理访谈》，我是主持人阿果，今天的心理专家是李子勋。你好！李老师。
主持人：当时母亲听到女儿说这句话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张女士：我心里特别痛。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感觉特别难受，还有那种恨的成份在里面。
主持人：你听到女儿说那个话以后，你后来跟她沟通了吗？
张女士：过了两天，我跟她说了。我说妈妈听了很不舒服，那么放纵。
晨 晨：那有什么呀，我们经常在网上玩那个游戏，你连这个都不懂。那是劲舞团，在里面跳舞，我就很开心。
主持人：玩劲舞团怎么会说出这句话：老公你别动别的女人？
晨 晨：在里面能结婚，然后有感情了，就是那个。
主持人：在网上你扮演的是妻子，还有一个丈夫，是吗？
晨 晨：嗯。
主持人：晨晨在网上说的那些比较露骨的话，大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这个年龄说的话。你觉得呢？晨晨。
晨 晨：我觉得就是跟人家玩，就……
主持人：很正常是吗？
晨 晨：嗯。也不是见谁都那样，是在里面游戏。
张女士：我听我儿子说，姐姐在网上买衣服特别厉害。她是网上最漂亮、最能干的。我害怕这个，我就问她，她不说。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小条，是从别的地方打来的钱。
主持人：是汇款票吗？
张女士：对。我就问她，她说朋友给的。我说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多大？她开始不说，很反感。后来给我说了，是在外面工作的时候，认识一个城里人，一个结过婚的人，这个人有家庭有孩子。
晨 晨：是以前上班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他对我好。有一次，他看我没钱了，就塞给我钱，开始我不要。后来他说小女孩在外面没钱，买点什么都不方便。
主持人：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晨 晨：是我在那个饭店上班的老板。后来他也给我打过钱。
主持人：你和他做过男女关系的事吗？
晨 晨：没有。
晨晨在妈妈面前始终一口咬定，她收了男人的钱，但没有跟对方发生关系。而妈妈却悄悄告诉我们，她已经得知，女儿不是处女了。这让她很心痛，她担心女儿为了要钱上网，跟异性发生关系，毁了自己的一生。
张女士：跟同龄人在一起搞对象，这个我能接受。我就是怕她哪个男人提出这种要求她都不拒绝。
主持人：妈妈好像总担心女儿会出什么事，因为女儿已经19岁了。你觉得妈妈这种担心有道理吗？
李子勋：妈妈的担心，当然有妈妈的道理。但是我真正看到的不是晨晨她做了什么，而是看到妈妈跟晨晨的关系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地方。首先你跟晨晨之间的交流无法达成，你所有的关心，她都不那么回报你。
张女士说：原本乖巧听话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小女孩出了那么大的事，连亲生妈妈都只字不说。但她隐约觉得，好像女儿出事以后，就开始疏远自己，甚至说急了就骂自己，有时候张女士都有点儿害怕跟女儿说话了。
张女士：我辛辛苦苦去赚钱，想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一直想抱她，她就骂我。她骂我的时候，我就想出去，只要你快乐，开心。冬天我就在车里待半夜，或者是打开窗户站半宿。有时候就想死掉算了，等于没有我这个妈妈，。我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现在不要什么回报，我就是希望健康。
主持人：你怎么感觉她恨你呢？
张女士：我一说话她就骂我：那么辛苦你活该，你死了才好呢。她一直骂我，我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晨 晨：她以前就跟我吵架，有时候骂我，我不还口。后来她说我跟别人怎么样，她越那样骂我，我就越那样做，这都是她造成的。
主持人：所以现在妈妈为这个问题很犯愁，但是女儿觉得，造成我这样都是你的原因。
张女士：你举个例子，我那句话刺伤了你。
晨 晨：以前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搞对象，我妈骂我太过分了。
主持人：怎么过分？
晨 晨：她有时候骂我贱，有时候骂我不要脸。我有时候接受不了，我就跑到我那个屋，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如果是别人那样骂我，我会不服气，最起码没这么在意。我妈这么骂我，心里面就有点疼。
主持人：当时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语言来骂女儿呢？
张女士：因为她上初中的时候才11岁，就开始跟男生写纸条。给她转了4个学校，花钱还不说，每一个学校都是因为这些事。有一回还跟一个男生从学校跑出来住在网吧。我就到处找她，累得你精疲力尽，累得你都想逃避。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就说你怎么那么贱呢，非要每个老师叫我去都是说这些。
主持人：你当时用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张女士：对，很严厉的话，那个时候完全失控了。其实我也觉得不该说，可是我就是这个水平，我们农村就是觉得……
张女士一直觉得女儿晨晨跟自己关系很好。尽管有时候自己脾气不好，会跟孩子说些气话，但她早就不记得了。没想到女儿会那么在意，因此记恨自己。她说原来晨晨遇到困难时，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妈妈。
李子勋：跟妈妈最幸福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晨 晨：最近的就是上初中的时候，我有两次受伤。第一次是胳膊烫着。第二次是脸烧坏了。我妈就每天晚上照顾我，对我特别关心，那时候我挺感动的。
李子勋：是不是当你受伤，出什么事的时候，你才感觉到妈妈对你的爱？
晨 晨：对。
李子勋：现在也是受伤和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感觉到妈妈对你的爱呢？
晨 晨：我越来越感觉不到那种……
李子勋：晨晨我要问你，你客观评价妈妈内心最爱谁？
晨 晨：我觉得比较疼我吧。
李子勋：最爱你吗？
晨 晨：应该是吧。
李子勋：在她的心目中谁最重要？
晨 晨：应该是我吧。
李子勋：既然妈妈最爱你，最看重你，那为什么妈妈会为你生气？
晨 晨：因为她有时候说我的话，我接受不了。
李子勋：但是你表现出来是你很恨她，看不出任何你爱妈妈，或者你觉得妈妈也重要，那是为什么呢？
晨 晨：因为她一说那个过分的话，我就……
主持人：这是晨晨曾经写给妈妈的一篇日记，可以看出晨晨对妈妈真正的感情。她说妈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会让她失望。不管我将来过得怎么样，我都不会让我的母亲受一丁点委屈，我会让我的妈妈好好活下去。在这个世界上，她才是真正爱我，宽容我的人。我爱妈妈，我不会做一个不孝之子。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女儿，永远爱我的妈妈，爱我的家人。晨晨，为什么要在日记上写这段话呢？
晨 晨：因为在和同学发生矛盾的时候，心里特别不好受，爬在桌子上哭，后来就写了这段话。
主持人：这段话是前年，2004年6月份写的，两年过去了。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刚才晨晨一直是站着，没理妈妈，好像和妈妈很远，其实她内心还是很想走近妈妈的。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一开始，妈妈数落了很多女儿的不是，但是女儿就是不领情，女儿非要说，导致我这样，都是你造成的。我觉得这句话很让妈妈伤心的。
李子勋：我不知道在家里妈妈是不是对晨晨有很多要求？我想，如果晨晨对妈妈那么好，但是她又达不到妈妈的要求，她怎么来评定自己呢？阿果，如果你遇到这种情景，你会怎么办？你跟她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
主持人：我可能就逃离呗。
李子勋：你会不会发展成一种敌意。如果我恨她，我就跟她分开，或者不听她的话而痛苦。其实晨晨，她的恨就是一种力量，这种仇恨可以让她感觉到她不再痛苦，不再因为她伤害了妈妈，或者她做了让妈妈心疼的事情，她不再难受了。是因为她恨，但是她内心是深深的爱。她是通过恨来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分裂，这是一个心理防御机制，通过恨来建立一个跟母亲的边界。
主持人：现在的问题是晨晨这种自我防护方式让妈妈很难受。第一妈妈觉得能理解。第二担心女儿的安全。在女儿人生方面，特别是长大了，怕她出什么事，想走进女儿。但是女儿像李老师所说的，她在和妈妈之间筑起了一个高墙。妈妈走不进她，所以很多事情又无法求证，但是又担心。想要走进女儿，反而被女儿排斥。现在这样的关系，怎么样才能融化一点呢？
李子勋：很简单。人的心理过程是：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或者不小心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很痛苦。他只有怎么才不痛苦？我是一个坏人，我是一个不好的人，我就不痛苦了。那么你有没有想到妈妈呢？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心理，你看我不小心做了糟糕的事情，但是我为了让自己不痛苦，我干脆让自己变坏，我就变得糊涂了。
张女士：对。就是这样。
晨 晨：她那时候说我，就不像现在这么说话。她说得特别狠，我根本就接受不了。她越那样说我，我就越……
主持人：越反着来。是吧。是这个意思吗？
晨 晨：嗯。
李子勋：你想想：她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妈妈对她的教育方式完全错了。你等于把她推得更远，让她变得更坏。因为你总是指向她的缺点和错误，你没有像小时候一样重新把她抱在怀里，去安抚她，不去提她的那些事。
主持人：其实我注意到，刚才在说那件事情的时候，晨晨反应很强烈，她哭了。而且头扭向了一边，她是不愿意再回忆这个事情。
李子勋：她是不愿意回忆，但是妈妈又反复去追查她这个事情。所以晨晨就只有通过恨来建立这个边界。因为恨就不用听你的话，就不用关心你，不管你的眼泪了。所以妈妈在教育晨晨的方式上是有问题的。你的爱心是对的，但是你用的方法恰恰是晨晨最害怕的方法。
主持人：如果这样的方法不合适的话，咱们有没有好的建议，好的方法？
李子勋：至少这半年不要提晨晨不愿意提的事情。恰好因为这件事情被你发现了，如果你没发现，晨晨不会糟得那么厉害。现在你要关注，你在这半年中，无条件接纳她，像抱孩子那样拥抱着她，安抚着她，晨晨就会慢慢回到原来那个晨晨。理解吗？
张女士：理解。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女儿需要我做什么？
李子勋：作为妈妈，你能不能求求你的孩子。
张女士：可以。
李子勋：哀求她，而不是批评她。你就哀求晨晨，我希望你帮帮妈妈，妈妈特别渴望看到什么，妈妈养育了你19年，希望你回报妈妈，好吗？
张女士：妈妈求你了。
李子勋：晨晨转过来，转过来看着妈妈，妈妈现在跟你说话不难听了。
张女士：你没有爸爸疼，所以我要加倍地爱你，我想把那些年的都补偿给你。妈妈求你了，咱们是一家，你和你弟弟，其实妈妈也很不容易。
李子勋：好，可以暂停了。晨晨，刚才妈妈说的话难听吗？
晨 晨：不难听。
李子勋：那你为什么不回应妈妈呢？妈妈在请求你。你能让妈妈开心一点吗？你告诉妈妈你将怎么做？
晨 晨：我以后不经常上网，不花别人的钱。我自己好好上班，自己挣钱。
张女士：妈相信你。妈看不了你一辈子，我希望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好。
李子勋：晨晨你希望妈妈哭着跟你说话，还是和蔼地、平静地跟你说话？
晨 晨：平静地。
李子勋：那你跟妈妈提要求，你说我不喜欢看到你哭，我希望你平静，我会对自己负责。
晨 晨：妈，你不要哭，我一定会好好的。
张女士：妈希望你好好心疼自己。
主持人：所以我们希望妈妈回去以后，用一个好的方式，如李老师所说的，全身心拥抱晨晨，不要怀疑她，不要指责她，接受她，重新建立起你们母女之间的依恋关系。这可能对她今后的人生，也对你自己的生活都会有好处。晨晨希望你尽快地高兴起来。谢谢你们俩，谢谢李老师。
(责任编辑：李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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