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内地孕妇赴港生子潮(组图)

　　“床位怎么都被内地人占了？”针对内地孕妇的涌港潮，香港人发出这样的惊叹。而与此同时，香港各家医院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大产科服务。

　　去年前10个月，内地孕妇赴港生的新生儿已达到20577人，占香港新生儿数量的一半。持续涌港的内地孕妇正成为棘手的问题。香港政府最新的构想是，要求内地孕妇入境时须出示香港医院入院或有关产前检查的证明，否则将拒绝其入境。

　　一时间，“赴港生子”成为社会各界和媒体的众矢之的。

　　有人预计，2007年赴港产子热将再升温。对此，香港医管局的新闻发言人称，该局董事会正在研究能否提高收费标准来应对内地孕妇的涌港潮。专家称，内地孕妇涌港潮只是短期现象，就如曾经的“出国潮”演变为“归国潮”一样，社会发展的杠杆终会把赴港产子热潮扳回。

　　众多内地家庭为何对“赴港产子”趋之若鹜？这波潮流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这里，我们通过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故事，探寻这波“生子潮”产生的背景，及其引发的思考。

　　亲历

　　一个“赴港生子”父亲的自述

　　珠海人Jack没想到，自己在论坛上发的帖子，短短两天内网友就贴出了上千条粗言。虽然Jack仍处于香港产女的兴奋中，但粗言让他有了阵阵凉意。

　　Jack强调，太太去香港生孩子是一个“市场化的选择”。作为故事的主角，Jack一家也许是研究“涌港热潮”的最佳范本。

　　去香港生孩子的动机，是初为人父的Jack老被问到的问题。他告诉记者，曾有一位名人说过一句恰如其分的话，“无论谁问我都用这句话回答:香港好，内地好；内地好，香港更好。”让孩子拥有一张香港身份证的好处，Jack认为根本无须赘言。

　　偶然催生赴港产子计划

　　当然，和太太腹中胎儿的成长速度相比，赴港产子的计划多少显得有点仓促。直到太太预产期的一个多月前，Jack都觉得在某媒体上读到的“赴港产子中介”新闻距离他相当遥远，“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那时Jack太太腹中的胎儿已经8个多月了，他们和珠海所有的年轻夫妇一样，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宝宝的降临。

　　“去年10月份的一天，老婆听她的一个同学说，在深圳的亲戚为了生下第二胎，5月份临产前跑到香港去生了，是香港的浸会医院，连月子都在那边坐完才回来，轻松得很。”

　　在外人看来，这位朋友在香港产子的过程其实挺折腾:丈夫先是陪老婆过关，在香港住院产子，自己则住到一位香港朋友提供的房子里。为增加保险性，这对夫妇在赴港之前对如何延长留境时间作了周密考虑。妻子在分娩期间可以在当地申请办理延期留港，凭这个理由最长可留一个月时间；而陪同的丈夫则在去之前就办了一年内赴港两次的签证，“当7天限期一到，他就赶紧去皇岗关口再过一下，然后在香港网上申请第三次签证。这样两个人前后就一共可以在香港呆21天，连坐月子的时间都几乎够了。”

　　近在身边的香港产子成功经历，让Jack夫妇油然而生莫大的兴趣来。“和他们不同，我们俩还是第一胎，完全合法，干吗不试试呢？”

　　寻找“赴港产子”中介

　　Jack后来得知，这对朋友夫妇带着有“香港户口”的孩子回到深圳后，终究也没能躲过有关部门的追查，交纳了总数为15万元左右的罚款。也许为了填补这笔罚款，也许是看到隐含的商机，夫妇俩打起了为人做“赴港产子”中介赚钱的主意。

　　Jack这才明白，朋友告诉他这个经历是为了向他推介这个业务，要7万多元。

　　Jack虽然很动心，但是精明的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他没有当即答应朋友，而是回家潜心上网寻找种种“赴港产子”的中介机构，并一一咨询，细致地作出了比较。“价格相差还是挺大的”，至此他得知朋友开出的价格存在着相当的“水分”。

　　最终被Jack选定的，是位于广州的一家“安产服务”中介。这个机构给Jack开出的“指导价格”相对简单明了——给医院的费用及中介代理费用两大部分。前者包含了在香港医院里发生的一切费用，一般来说健康产妇大概在3万元左右，但是如果产妇分娩过程中出现任何医疗问题则另加；而后者则包括产妇在香港的住宿费用及代理费用等，有1.3万元~1.8万元不等。

　　约4万元的价钱达到了工薪族Jack的理想水平，他当即拍板，并在去年11月带着妻子来到广州这所中介报名。在给中介的账号上打了3000元订金后，中介机构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香港“接应人”，Jack和对方约好了一切事宜。

　　住院3天花了4万多元

　　和其他赴港夫妇要算准预产期“卡”在签证留境期内战战兢兢过境、并随时担心在半路上出现分娩状况的夫妇不同，为保安全，Jack夫妇选择了可以预定日子的剖腹产。

　　2006年11月28日清晨，预计妻子接受剖腹产日子的前一天，准备就绪的Jack夫妇拿着港澳通行证，提着大包行李起程。他们选择的交通工具是坐船，从珠海直接坐到香港的港澳码头过关。

　　路上唯一让夫妇不安的“惊险镜头”出现在入境的时候，香港统计局一名工作人员截住大腹便便的Jack太太，询问他们到香港的目的，到了香港后住哪里等问题。早有准备的Jack回答得十分流利，他称自己是和妻子一起到香港亲戚那里探亲。

　　此前未去过香港的Jack带着妻子坐地铁到了九龙尖沙咀，接应他们的是一名香港人，他第一时间把夫妇俩直接带到了香港浸会医院做检查，这个检查所需费用不菲，Jack的太太还没入院就先交了1500港元的检查费。

　　产检显示Jack的太太身体状况良好，当日就住入了该院。而Jack再给中介人员5000元，并以380港元一晚的价钱，住进了尖沙咀一条街上的公寓里，第二天晚上又到了香港的亲戚家暂住。

　　29日，Jack的太太顺利接受了剖腹产手术。两天后，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12月1日，仅仅在香港医院里住了3个晚上的太太告诉老公，可以回家了。夫妇俩在出院时结账，为该医院一共付出了近3万港元的医疗费用；而最终给予中介的代理总费用为1.28万元。“这样算下来，我们在香港生这个孩子花了4万多元。”Jack说。

　　网上板砖如潮袭来

　　一切就如想象中一帆风顺。看着自己的千金，Jack越回想越兴奋，一周后他在网上发了个帖子，想和大家分享自己赴港产女的兴奋心情。

　　没想到的是，这个帖子在贴上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引来了潮水般的谩骂，“显摆”、“无聊”、“卑躬屈膝”、“歪道”、“不光彩”、“抢占香港人福利”、“丢内地人的脸”……两天里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无数网友跟帖，其中9成意见都表示不赞成。

　　雨点般袭来的“板砖”让Jack感到实在灰头土脸。他不断地在网上回击着种种谩骂，并在几条跟帖后就坦言自己已经改变计划，不想再把故事公布出来了。

　　真正触动Jack反思这番“折腾”意义所在的，是身边长辈们的疑问，尤其是定居国外亲戚们的疑问。

　　“家里人一直都不怎么同意，说花这么多钱买个香港身份，值得吗？”Jack说他在澳大利亚的亲戚对此也感到万分不解:“现在内地发展不是很快吗？这样做有没有必要？”

　　“我也不是觉得内地不好，但是对于孩子的将来来说，香港毕竟还是有很多好处内地还没有的。比如说香港人的护照，世界上有100多个国家地区都免签证；还有他们的教育制度，从上幼儿园开始就不用交纳学费等费用，只需要交纳每个月的教材费；还有福利政策……”

　　孩子降生之后的苦恼

　　“花几万元能给孩子买个美好的将来，怎么不值？这些钱我们不是拿不出来，平时省省也就有了，不会对生活水平造成很大影响，况且在内地要上大城市的户口也不容易啊。为什么涌到大城市去的人，就没人指责？”Jack认为，正是基于他在骨子里把香港作为中国的一部分，才不能容忍人们对他的过多指责。

　　至今，Jack夫妇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失当，他们强调，自己只是希望给孩子提供多一条路子而已。

　　Jack夫妇的顺利“闯关”正向其生活圈子辐射。“很多亲戚朋友都咨询我们为什么这么顺利，尤其是潮汕那边的亲戚特别感兴趣，他们有经济实力啊。”

　　然而，Jack也有自己的苦恼。他目前正忧心于女儿几年后就读幼儿园的问题。据悉，香港的公立幼儿园可以免学费，但是就读者必须自己负担每月1000港元的教材费。“钱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没人照顾她，她妈妈作为监护人可以陪她在那边读书，但我一个人怎么养得起三口人？”

　　同时，他也忧心于自己女儿的将来。“我听不少香港人说，内地人这几年集中在香港生下的孩子们，将来肯定会‘回流’香港，无论读书、就业……个个都是一个坎。”对于这些，他坦言自己并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调查

　　香港考虑对内地孕妇生子提价

　　这两年像Jack那样前往香港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多，中介的推动作用不可忽视。记者发现，目前活跃在广州、深圳、珠海等地的赴港产子“中介”，大多数就是由热衷穿梭于两地的香港人开设的。

　　有人预计，2007年赴港产子热将再升温。对此，香港医管局的新闻发言人称，该局董事会正在研究能否提高收费标准来应对内地孕妇的涌港潮。

　　中介连通行证都可代办

　　近日，按照网上提供的信息，记者暗访了广州一家代理赴港产子业务的中介机构。这所机构位于东风中路上的一座高层写字楼中，规模并不大，小小的办公室内仅有3个工作人员，但生意却并不冷清。

　　工作人员李先生先向记者介绍了去香港产子的费用。“最近香港医院对内地孕妇的收费价格有所提高，以前剖腹产大约需要3万多元，现在涨了1.5万元左右，顺产也涨了1.3万元。”他告诉记者，按照其所知道的信息，这是只针对内地孕妇的提价。“我们的中介费用一直持续没变，套餐价位在13800元~16600元，这样算起来现在去香港生个孩子的费用总共需要6万多元左右。”

　　根据中介职员的介绍，办理去香港产子的手续实在简单。“只需要提供孕妇的身份证、户口簿和港澳通行证就可以办理，即使没有通行证，我们也可以代办。我们之前会和孕妇签订一个协议，这个协议的内容比较全面，涉及到费用、赔偿等各个方面。如果谈妥之后，交付3000元的订金就可以了。”

　　对于记者担忧政策改变，赴港生子是否安全保险的询问，公司负责人谢先生显得相当不以为然。“最近风声是比较紧，但香港医管局要求提供医院证明的政策还未正式实施。即使实施了也不要紧，我们同样可以代办。这个生意本身就存在政策风险，如果有一天，政策不允许了，大不了就不做了呗。”显然，在社会舆论一再关注下，对中介从业者来说，他们并不担心可能出现的政策调整，反而坚定地认为在政策调整前“抢闸”正是经营之道。

　　医院压力如何才能缓解？

　　“床位怎么都被内地人占了？”针对内地孕妇的涌港潮，香港人发出这样的惊叹。对香港民众来说，这是一个让他们强烈关注的话题。而与此同时，香港各家医院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大产科服务。

　　香港中文大学的女职员董小姐向记者坦言，本来她对内地人没有什么偏见，但是现在对内地孕妇的涌港热潮有些反感。

　　董小姐的意见代表了一些普通香港市民的想法，他们担心自身利益被侵害，从长远来看就是将来的教育、福利、就业等资源的争夺。

　　社会舆论“催”出了政府的为难之处。香港保安局发言人曾多次解释，作为入境处很难单纯以个别访客怀孕为理由拒绝其入境，事实上这种规定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不能成立。即使限制怀孕达某周数的孕妇申请赴港，不仅在执行上有难度，也难以阻止蓄意赴港产子人群在怀孕早期来港，逾期居留直至婴儿出生为止。

　　这个问题成为多个政府部门的共同难题。香港医院管理局发言人在接受采访时就指出，除了继续调高不符合资格人士的收费、增加医护人员，以及为遏止病人拖欠费用而要求就诊时提供相关证明，并延迟提供出生资料等措施，目前还真的未能想出更多的缓解之法。

　　“越来越多的成功例子正在造成广泛的‘跟风’效应，这会产生什么后果？”这是一些香港市民的担忧所在。

　　新收费制度最快下月实施

　　据香港媒体报道，为遏止非本地孕妇来港产子，港府表示，最快将于2月起实施对非本地孕妇在港产子的新收费制度。

　　据香港医管局推算，公营医院今年需应付4.4万至4.56万宗出生个案，较去年增加约一成。医管局联网服务总监张伟麟于1月8日表示，针对非本地孕妇来港分娩问题，港府决定最快于下月起向这些孕妇增收产科服务费用。医管局将按她们有无预约及进行产前检查，费用分别增收至3.9万或4.8万元。港府落实增收费用有既定程序，即先由医院管治委员会通过，然后与各有产科服务的医院沟通，并改善计算机系统等，因此预计新收费制度最快可于下月执行。

　　张伟麟说，目前约有800名助产士，港府决定于2007年及2008年内增聘逾百名助产士，期望每年增聘70人。港府将于近日展开大型招聘活动，除了全职护士，也希望兼职护士能重投公立医院系统。

　　张伟麟表示，每家医院都会评估产科服务能力总额，服务使用达至若干水平时，该院便会停收非本地孕妇，腾出资源确保所有本地孕妇能享用产科服务。

　　文/邱瑞贤杜安娜(《广州日报》供稿)

　　解读

　　“港生”的诱惑

　　孕妇来香港产子的原因相当复杂，有的是为了小孩能获得一张香港身份证，有的是为了享受香港的医疗服务，愿意掏出大笔现金来港生育，有的是为了到港超生，还有的是为了从香港特区政府骗取津贴。

　　据了解，内地孕妇大多来自于广东、广西、福建等省份，在当地一些城市目前仍有类似的“组团产子”活动。

　　(据《第一财经日报》)

　　每个孕妇给香港带去数万元收益

　　2001年7月，香港特区终审法院对首宗内地人香港生子是否拥有居港权案作出判决——内地父母在港生下的小孩庄丰源被判拥有居港权。从此，内地孕妇赴港生孩子的越来越多，特别是在“赴港个人自由行”开通以后，逐渐形成风潮。

　　内地孕妇涌港潮给香港带去的压力显而易见，香港医管局发言人透露，香港的公立医院一共约有800张产科病床，目前使用率接近饱和。

　　但是，敏锐地把握“经济动力”的并不仅仅只有中介产业，记者在走访香港医疗界时发现，医疗资源相对“赋闲”的私立医院还是相当认可这一商机的。早期它们甚至主动招揽来自内地的滚滚客源，否则不会出现与中介机构合作得“天衣无缝”的现象。

　　粗略计算，每个内地产妇大约带来将近3万~10万元的生意，如果一年有1万个内地产妇的话，就有3亿~10亿元的收入。

　　从另一个角度看，内地孕妇的到来也许是给香港社会“增援”。“香港本身就是一个移民社会，现在多几个新移民，对香港也没什么大的伤害，还补充了劳动力，缓解了香港社会老龄化问题。”广东省社科院社会学与人口学研究所所长郑梓桢说。

　　郑梓桢认为，内地孕妇涌港潮或许不会持续很久。他介绍说，虽然孩子在港出生确实马上可以拥有香港居留权，将来赴港读书和生活也可以享受免费教育、医疗等社会福利。但事实上，香港一个穷人每月只能拿到2000元~3000元的救济金，这点钱即使在深圳，生活也颇为拮据。

　　至于生病之后，公立医院排期排不上，而私家医院收费相对较高。同时，香港幼儿园并不是免费的，一个月要几千港元，小学中学书本费要几千港元，内地产妇的小孩要想在香港上小学、中学必须长住香港，家长在香港租房、吃饭一个月要5000港元~7000港元。这一笔账算下来，自然让本来想吃“免费午餐”的内地孕妇望而却步。

　　郑梓桢认为，比“热潮”本身更值得研究的是其所透露的潜在“高端移民”苗头。“早期和现今赴港产子的人群之间有一道明确的界限。现今的这批人相对更高端，他们追求的是身份的提升，个人的提高。”

　　专家认为，对该热潮需要更理性地看待，政府应更关注并防止其演变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及时作出相关限制和调整；但是人们也应该对社会自身的理性调节有信心。

　　“随着客观环境的变化，或者通过政策的改变，或者我们自身的需求产生改变，就如同当初的出国留学热潮后来悄悄转变为归国潮一样，内地孕妇涌港潮肯定会冷却。”郑梓桢说。

　　(邱瑞贤杜安娜)本版图文/RJ206

　　图一:香港街头的内地孕妇(资料照片)。

　　图二:一家介绍内地孕妇赴港生子的中介网站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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