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与政治运动讲义

　　《社会与政治运动讲义》

　　赵鼎新 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6年3月版

　　定价：39元

　　梁捷 撰文

　　打开中国社会的剖面

　　研究集体行动之意义

　　赵鼎新博士本是研究生物学出身。1990年他在加拿大麦基尔大学取得昆虫生态学博士，随即把研究方向从研究昆虫群体转向研究人类群体，又重新花费5年取得社会学博士学位，赴芝加哥大学执教到现在。他这次跨度极大的改行表明了自己的学术和社会关怀，也展示出过人的才华。

　　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天下闻名，全世界第一个开设社会学系，创办全世界第一份社会学期刊《美国社会学杂志》，先后涌现出米德、帕克、布鲁默、戈夫曼等数代大师。具体来看，那里有两项杀手锏，其一曰“城市社会学”，其二曰“社会心理学”。

　　城市社会学注重实证研究，反对在书斋里坐而论道。芝加哥有很多鬼才混迹于社会底层，和流氓、妓女、黑帮分子打成一片，多年后返回学院写出举世震惊的研究专著，走的就是这条路。而社会心理学则受到心理学影响，注重分析社会中的“符号”、“情境”、“表演”对人行为的影响。这派学者认为，人在社会中一般不是直接和人打交道，必须要通过各种各样的符号。赵鼎新对集体行动的研究正是横跨这两派，背后有深厚的理论基础。

　　芝加哥的华裔学者对集体行动和它在中国的实证运用始终抱有强烈的兴趣。政治系的邹谠教授晚年即致力于此，可惜猝然去世。思想委员会的甘阳也一直对此挂怀，可惜至今没有成型的专著写成。赵鼎新转入这个领域的时间虽短，成果却最丰富，他的专著《天安门的力量》于2001年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连着获得许多奖励。现在又写成这本讲义，把他的思想背景和理论框架原原本本教给国内大学生，善莫大焉。

　　集体行动包含的范畴极广。从商业上看，例证就有时尚、抢购、银行挤兑等；从新闻上看，例证有谣言、网络传播等；从日常生活来看，常见情况有火灾逃生、交通堵塞等。而用它来分析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就是这本教科书的主题了。

　　一般人听到“社会运动”或者“政治运动”就马上联想到革命、暴乱、打砸抢、无政府、无秩序乃至于大屠杀，避之唯恐不及。有学者统计，去年全国发生“群体事件”7万多起，由此惊呼我们已经进入“改革危险期”。

　　可是，社会运动和政治运动并非必然与社会和谐相冲突。比如选举投票也是一种政治运动，游行抗议、舆论监督等等行动都是集体性的社会政治运动。美国的选举最多，五花八门，规模最大的总统选举每隔四年就要举行一次，也未见到有什么颠覆美国政权的危险。国外有学者实证研究指出，局部范围内政治行动多的国家，全国范围的有危险的政治行动反而较少。故而，对集体性社会运动和政治运动进行客观的理论剖析和实证研究，才是我们真正应有的科学态度。

　　社会学的目标总是研究客观实在的社会现象。可是社会与政治的集体行动太复杂，涉及诸多因素。很多行动事先毫无征兆，一旦发生，个人能力也无法左右。我们无法预料下一次行动何时何地因何种原因发生，所以只能多从历史经验里去讨得教训。

　　社会运动研究之模型

　　赵鼎新研究最近几十年来中国多起社会集体运动，用变迁、结构和话语三个宏观变量来构建自己的基本框架。

　　所谓变迁，就是中国近三十年的改革开放，社会发生极大改变。许多旧秩序被打破，许多新秩序还未建成。社会贫富差距迅速拉开，相当一部分人在生活或心理层面还不能适应这种改变，负疚感、失落感、耻辱感、愤怒感在内心缠绕，故而就有了行动的动机和意愿。

　　所谓结构，是说中国形成许多新的组织形式。除了传统的由生产关系维系的单位以外，现代中国人还会参与社区活动、消费活动、网络活动、NGO活动等等，形成许多规模不一、联系强弱有别的组织，这些组织在社会运动和政治运动中起到关键的作用。

　　所谓话语，是说现在的社会与政治运动中，动员所使用的话语与过去的话语完全不同。比如说，以爱国为名的传统儒家资源常常成为现在社会动员的口号，可是在几十年前，这些正是被批判、被抛弃的东西，没有人会认为这套话语还有合法性。动员话语的变动，背后也暗含着社会整体思想的变动。

　　抓住这几个关键词，才可能对社会与政治运动状况建起一个有机的模型。当然这三个维度自然也不是僵硬不变的，有些因素会横跨几个维度，综合作用的结果难以预料。中国拥有自己独特的传统文化，与众不同的政治制度结构，严重的城乡二元对立，缺乏竞争的舆论环境，都会对社会与政治行动的发生和走向产生不同的影响。

　　我们研究社会与政治运动的目的并不是想完全消除运动，这是不可能的，甚至预测它都是不可能的。赵鼎新说，社会学的研究目的有两种，一种是解说社会，一种是解释社会，学者能力局限于此。至于改造社会，那只能是政治家的工作，学者只能尽力用研究表明，有时候社会并不按照我们相信的方向来变动。

　　解说社会可能流于琐碎，解释社会可能流于武断。历史只能是历史，默默存于记忆或者文本中，供我们反思。许多大规模的社会与政治运动从来有很多种讲法，比如曾经有无数著作讨论法国大革命，这次经验也催生出大量社会学与政治学名篇，加深了我们对社会和人性的认识。

　　我们中国人对社会与政治运动有着多次印象深刻的记忆，有些甚至是血淋淋的记忆。鲜血因为记忆衰退而淡去，却不知道历史何时会再重演。赵鼎新客观冷静地研究这类运动的实质，理性讨论，实证分析，颇令人钦佩。无论他的问题意识、社会关怀还是治学态度，都为目前国内学界所缺。如此说来，这是一本真正值得一读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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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