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英雄凡人语 记空军某试飞团副团长李中华

　　聆听英雄凡人语

　　记空军某试飞团副团长李中华(下)法制网记者 席锋宇

　　试飞是一项既需要激情又需要理性的工作，热情如火和静如止水的状态需要在一个人身体内和谐相处。没有激情，难以在这个面临生死考验的工作中坚持，因为每一次试飞也是对危险、对未知的重复。

如果缺乏激情，很快就会厌倦甚至畏惧，也难以超越自己。而没有理性，就意味着主动选择了伤亡，因为这是一份丝毫不能马虎的工作，飞行无小错，一丝疏忽和麻痹就可能人机共灭。

　　试飞员和普通人一样，他们热爱生活，珍惜生命，但科研试飞的神圣使命，需要他们不断挑战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在蓝天禁区中开拓进取，探索着成功的道路。我眼前的李中华个头不高，精干到有点瘦小，这和我想像中的试飞英雄差别很大，但他脸上那种超乎常人的平静和从容却凸现出他独有的作为试飞员的气质。坐在他对面，感觉他的气场犹如一汪清澈的池水，但内心存在的那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也一样扑面而来。

　　记者：试飞这个词总是和风险、神秘甚至是死亡联系在一起。有人说，飞的次数越多，自己心里越害怕，18年的试飞经历，你走了怎样一个过程？

　　李中华：面临的风险，这是试飞职业的必修课，因为这是职业特点和你的任务所决定的。试飞员所飞的飞机是没有定型的，就是要去飞一些极限的科目，就是要让飞机暴露出本身存在的缺陷和故障。所以在从事试飞的第一天，就要有一种为试飞而献身的精神准备。只有有了这种准备，才能从容面对自己所承担的任务。我们的试飞过程也是从易到难的。说实话，第一次试飞一点也不紧张，因为都是简单的科目。当承担一些危险性科目的时候，起初是有些害怕的，要想不害怕，只有不断充实自己的航空理论知识，不断熟悉飞机，到最后，即便面临突发状况，也不会紧张，因为有了自信，有了经验。

　　记者：很多工程师和设计师都说你“爱犯规”，胆子很大，敢飞一些“禁区”，你是不是不怕死？

　　李中华：我很怕死的，所以在试飞中我才更用心。(哈哈大笑)我夫人说了，地球离开我还会转动，但是这个家离开我就彻底地瘫痪了。所以她要求我每次都必须活蹦乱跳地回来。(笑中流露出他作为一个男人少有的一面：温柔多情)

　　记者：我想象中你会说你不怕死，这样才符合英雄的形象。

　　李中华：首先我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我就是凡人一个，怕死也不是丢人的事情，更何况怕不是逃避，而是要更加尽心做好事情。试飞员的确是距离死神最近的人，几乎在每个飞行日都要接受各种风险的考验。生命只有一次，我很珍惜。正是因为懂得珍惜，所以在试飞这个战场上，我用很多方法来保护自己。(笑)我对自己的思想基础、技术水平、心理品质、身体素质的提高和锻炼每一方面都不放过。敢飞可不是不怕死。(笑)敢飞是因为不能把缺陷留给部队，要通过我们自身的试飞化解风险，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要知道，你能想到的极限和出现的状况，飞行员有可能也会想到和遇到，我这里多想一分，他们的危险就少一分，通过我的努力，使这个飞机能达到战地指标的要求，能作为一种好用、顶用和管用的装备交付部队使用。

　　记者：人人都说试飞员是直接敢和死神叫板的职业，你说你怕死，可是你还是敢一次次飞上蓝天，甚至去挑战极限之外的极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这就是你的最后一次？

　　李中华：从我的内心来说，我非常信任我们的设计人员和工程师。这么一个大家伙，可不是手工作坊的产品，它是先进科学技术的产物，是我们设计人员和工程师智慧和心血的结晶。我信赖我们国家的科技力量，我也信赖这些科技工作者们。

　　记者：一些试飞员的死亡对你有没有触动和影响？你怎么去理解试飞员是“使命高于生命”？

　　李中华：在俄罗斯飞行的时候，我也到过试飞员的公墓，那里有几十位试飞员是因为在试飞中遇险而献身的。到了他们的墓前，感受到的并不是畏惧，而是被他们那种精神和理想信念所鼓舞打动。我觉得这就是试飞员，要在关键时候，在危险关头，为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为祖国，为这些装备作出你的奉献，包括生命。我们国家一代又一代试飞员都有这种前赴后继的精神，他们不畏风险，把自己的青春热血都留在蓝天上，留在了我们的装备中。他们给予我的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我在试飞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无惧无畏！

　　我是一名试飞员，我有责任和义务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忘记自我，忘记死亡。试飞中，我考虑最多的是我的任务以及如何完成，遇到突发事件，我需要做的只是要正确处置。作为军人，完成新时期的历史使命，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是对我们的基本要求.军人的岗位是与牺牲奉献相关联的，在需要的时候，军人牺牲生命是不容选择和犹豫的！

　　记者：要达到一种怎么样的境界才算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

　　李中华：试飞员必须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要有为试飞工作奋发图强的精神；专业素质要强。要有高超的驾驶技术和深厚的理论功底，在驾驶技术方面，永远没有止境，要不断训练强化自己；要有敏锐的观察力、洞察力和较强的归纳总结能力；要有非常好的应变能力。飞行员在空中就像是一个传感器，要感受多方面的变化，飞机高度、速度、温度、压力等等的变化，所有变化汇集在你这里，等待你的最后抉择。所以就要求这个传感器非常敏锐，有一点盲点都不行。当然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要对飞机、所飞的课目非常熟悉。这里面有天赋，但更多的是后天的多飞、多积累；当然良好的心理品质也必不可少。在心理品质方面，人的先天有高低，但后天也是可以提高的。人要多经历一些事情，心理自然就会得到锻炼。我觉得对于试飞员来说，遇到特大险情不是坏事，而是财富，每经历一次险情都是对自己的锻炼。总之，科学、严谨、无畏、追求完美才是试飞员的最高境界。在飞行中，我所追求的是人机合一的极至，不是飞机在飞，而是我自己在飞，我的心在飞，因为飞机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记者：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吗？你怎样接近这种境界？

　　李中华：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很优秀。试飞团本来就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从过去到现在优秀的试飞员很多，像王昂、黄炳新，还有我们团长等，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我可以学习的地方。我很喜欢海尔张瑞敏的一句话：“把平凡的事做到极致，就是不平凡的事情。”比如飞行过程中，起飞着陆是主动的，全在自己，你可以做得很好，做得松松垮垮也没有人说你，但飞了几年下来你是没有长进的。我是尽量利用试飞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来提高自己的驾驶技术，每次着陆都是两点大姿式，这样的着陆接地速度小，滑跑距离短，对起落架的冲击轻，这就要求飞行员在降落过程中的动作要特别精准，这也是团里比较经典的着陆动作。还有就是我不断地学习，学习最前沿的知识。我每天都要保证1至2个小时的时间学习。我喜欢看国外的一些飞行事故汇编，每次看一个事故，我不是一下子看完，先把现象的部分看完，把后面的部分遮住，考虑如果自己遇到了该怎么处理，然后再看别人怎么处理，自己哪些地方对，哪些地方考虑还不够，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我1993年到现在，每次飞行前都要写一个详细的卡片，上飞机就放在腿上。这么多年，我飞了多少个架次，就写了多少张卡片，不一定要看，但是这样心里就有底了。因为歼击机动作衔接非常紧凑，做好充分准备，可以减少错忘漏，提高试飞效率，而且这也是自我约束、培养敬业精神的一个手段。

　　作为一名优秀试飞员，除了要有强烈的事业心、执著的敬业精神之外，还要有很高的标准意识，能够自觉养成，全方位锤炼自己。我每天早晨坚持锻炼身体，一年四季，风雨不断。我的短跑、中长跑都达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百米跑出过11.7秒的成绩。飞行员体检标准要求在过载4.0G时不出现黑视(黑视：当飞行员在飞行中受到比较大的正加速度作用时，眼睛会感到发黑，看东西模模糊糊，甚至什么也看不见，这就是黑视。)我在某型飞机上飞到了最大载荷，身体仍然还能承受。

　　记者：你这个工作让家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你爱人潘冬兰和你还在一个单位一层楼里办公。你怎么“欺骗”她？我知道你儿子不害怕，因为他说相信他爸爸的能力。

　　李中华：(笑，且很得意洋洋)说实话，作为试飞员的家属是比较辛苦的，不光是承担一个家的负担，担惊受怕是她们必须经受的。在家，我不谈工作，不去告诉她好坏。记得5·20那次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我回家她一把就抱住我，哭了。我只是和她说，没什么，我只是按了几个按钮。(对于命悬一线的瞬间他却用这样的话概括，除了不想爱人担心，我也知道，这是因为他真的淡定，当天他落地半个小时后又接着完成既定的任务去了。)可能哪天我停飞了，她的心才会真正落下来吧，所以我知道欠她的，补呗，回家多干点家务，特定的日子花和礼物都要送。他开始掰着指头给我数纪念日，夫人的生日，护士节(妻子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护士，为了他放弃了。)，结婚纪念日，居然六一儿童节也算，大大小小的纪念日数了9个，这个男人的细心和浪漫让我感动。想起潘冬兰说过的一段话：自从嫁给中华，我不得不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放弃自己心中的那些梦想，承受更多的家庭重担。尤其在心理和精神上的压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但在平常的生活中，中华给我和儿子的那份情，那份爱，却让我感受到生活的甜美。作为他的妻子，我是最幸福女人！

　　李中华，一个标准的军人，一个标准的试飞员，一个标准的飞行员，一个标准的男人。翱翔在蓝天禁区的试飞英雄记空军某试飞团副团长李中华(上)（责任编辑：郑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