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里的星巴克”之争揭示了什么

　　肖复兴

　　新年伊始，最令人瞩目的文化现象，莫过于央视一位年轻的英语主播以个人的名义致信星巴克总裁表示抗议，认为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糟蹋。它同前不久十名博士生对西方圣诞节、情人节发出质询一样，不仅仅是情绪化的言说，更代表着一种文化心态

　　这种文化现象的出现，对外，是由于我们的国家形象越来越为世界瞩目，我们渴望我们曾经拥有的几千年古老的传统文化而奠定的形象能够得到世界的认可；对内，则由于在经济得到长足发展的同时，国人自古以来讲究的道德却已严重失范和滑坡，让人们幡然醒悟，对守住传统文化之根的重要性越发认同，并祈求依此来重振伦常而进行自我救赎

　　这种文化心态，从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人们对现实与未来这样的一种关切，即我们国家在下一步深入变革发展的进程中，所要倚重的文化基点和精神支柱到底应该是什么？对于一个坚强而开放的民族与国家，从来都不应该失去我们的传统文化，那是我们的根；但也不应该排斥西方的文明，那是八面来风，会滋润并营养着我们的根乃至整个茂盛的枝叶

　　进入2007年，新年伊始，最令人瞩目的文化现象，莫过于央视一位年轻的英语主播挑战故宫里的星巴克了。

　　故宫，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对决星巴克，一个外国消费文化的符号，尽管这样两个符号的重量级远远不对等，但在这样的对决中，我们年轻的英语主播所表现的一腔激愤，和由此链接并蔓延起来的争论，构成了非常有意思也有意义的一种文化现象。这不禁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路见不平，一代人所呈现出的激情，不也是如此吗？即使偏激和盲目，我一直以为这是青春的最可宝贵的激情，是比麻木和沉沦更为值得赞许的激情。但同时我也想起，如这位年轻主播这样激情地对西方文化的发问，并不仅仅他一个人，而且所发问的出发点都是维护我们的传统文化，比如前不久十名博士生也对西方圣诞节、情人节发出质询，希望大家珍重我们自己的传统节日而抵制西方的节日。看来，这并不是个别现象，同为知识精英，他们的殊路同归所表现的不仅仅是情绪化的言说，更代表着一种文化心态。

　　当然，无论英语主播，还是十名博士生，他们维护传统文化的出发点都没有什么不好，但他们对决的目标却有失靶心。应该引起我们思考的是，为什么这样一种文化心态的出发点，颇能引起不少人的共鸣？而有失准星的抨击，却也能够勾起我们对西方文化和文明愤懑不平而潜在的心结？同时，还应该问为什么早在六年前，没有人对故宫里的星巴克抗议，或者更多年前对圣诞节和情人节发难呢？那时候，星巴克不就在故宫里，洋人节不更是早就流行于市吗？

　　在我看来，起码有这样两点原因，致使今天这样的文化现象得以出现。对外，是因为我们的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我们的国家形象越来越为世界瞩目的时候，我们渴望我们曾经拥有的几千年古老的传统文化而奠定的形象能够得到世界的认可。话再说得白一些，六年前故宫引进星巴克的时候尚需要挣一点钱来贴补，现在我们却可以有足够的底气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了。对内，还是由于我们的经济已得到长足发展，却出现了文化教育发展的不平衡，特别是中国人自古以来讲究的道德已严重失范和滑坡，让人们幡然醒悟，对守住传统文化之根的重要性越发认同，并祈求依此来重振伦常而进行自我救赎。

　　可以说，这两点是今天出现这种文化现象的时代背景和心理背景。因此，从英语主播到十名博士生，他们的出现才这样适时地吻合了一些人的心态而能够引起关注或共鸣。简单地认为他们是年轻人的偏颇是不公允的，他们所显露的其实是我们共有的一种文化心态。而这种文化心态，从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人们对现实与未来这样的一种关切，即我们国家在下一步深入变革发展的进程中，所要倚重的文化基点和精神支柱到底应该是什么？

　　对于一个坚强而开放的民族与国家，从来都不应该失去我们的传统文化，那是我们的根；但也不应该排斥西方的文明，那是八面来风，会滋润并营养着我们的根乃至整个茂盛的枝叶。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仅仅固守东方主义，和唯西方主义是从是一样的狭隘，一样的独木难成林。我们需要的是东西方文明彼此借鉴并吸收，相互影响并营养，才能够发展得更好更快更强。我们应该有一个并非偏食而消化力强盛的胃，我们应该有一个远距离嫁接而生命力旺盛的枝条，我们应该有一种开阔而容纳百川的胸怀，我们应该有一种坚强而充满弹性的文化心态。那样的话，我们便不会面对故宫里一个小小的星巴克，或几个洋人的节日，就大惊小怪，而自我树敌，杯弓蛇影，去自己吓唬自己。

　　这场由故宫里的星巴克所引起的争论，让我想起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俄国知识精英中激进的西欧派和保守的斯拉夫派的争论，站在革命民主主义的立场上的高尔基在分析那场争论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们可以从这个过程中看出：一个国家要使自己个别经验离开全人类的经验而孤立起来之企图，是多么的可怜而且是徒劳无功的。”尽管我们的眼下和高尔基的时代不同，但高尔基的话还是能够给予我们一些有益的思考，那就是我们的发展，需要学习全世界的经验，吸收全世界的营养，用以丰富、健全和强悍我们自己，包括我们的文化心态。

　　（作者为《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