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桑葚（十年）

　　老家川西桑树很少，桑葚是稀有之物。大约离学校半里路的地方，有座堰塘，四周密密匝匝地长满了桑树。夏天桑葚挂在肥大的叶间，我们放学后就去摘，吃得一嘴乌黑，手指也染得紫紫的，那种甜和香，永远在记忆里飘荡。

　　因为桑树少，我们那儿不养蚕，桑叶就无人摘。

一年一年，叶绿了，叶黄了，任它凋零。至于桑葚，更无人去关心，除了我们这些孩子。之所以爱桑葚，一是我们常常饿着肚子，能够吃的东西当然不会放过。何况这不要钱，摘来就吃，何乐而不为？二是桑葚的味儿不错。川西本来就雨多太阳稀，果实一般酸多甜少，而这些桑葚，却格外甜。

　　看着桑葚由青变红，由红转黑，我们心中升起无限的快乐。

　　摘桑葚也有些讲究，一是时间要准，桑葚由红转黑，两三天内不摘，就会坏，烂掉。这时的桑葚上爬满了蚂蚁，是吃不得的，因而要吃桑葚得抢时间。二是摘桑葚下树时容易挤烂，得在树上用桑叶包好后，递给下面的人，这样才能吃到又大又甜的桑葚。

　　毕竟孩子多，桑树少，而且不是每天树上都有熟了的桑葚，我们私下就将树分了，这棵是狗狗几人的，这棵是根根几人的，这棵是胖子几人的，这样大家各摘各的树，就不会争抢，大家都能吃上，而且大体平均。我在大队从小学读到初中毕业，每年都能快快乐乐地吃桑葚。然而出过一件事，大家摘桑葚时总有些提心吊胆。

　　读小学四年级时，我和狗狗、军军、蚊子三人，一天放学后冲向堰塘。每次摘桑葚的都是狗狗。走到那棵归我们的老桑树下，他二话没说，蹬掉鞋子，三下五除二就蹿上去。他的习惯是先吃几颗，才开始摘，哪怕我们在树下等得口水直流，他也不会先递些下来。我们每次都要催他几道，他才会下树。这次也不例外，催了三四道，他才说：“马上马上，我把树巅巅上几颗大的摘下来，就下树。”

　　我们仰望着，树梢在摇摇晃晃，小心呵，狗狗，千万别摔下来。这时候是不能喊的，怕树上的人受惊。突然，一阵风刮来，“砰”的一声，狗狗已摔在地上，鲜血从嘴中流出。他硬是撑着，没有喊，也没有哭。那次他摔掉了两颗门牙，摔断了两根肋骨。事后家长和老师都严禁我们去摘桑葚。

　　许多年过去了，狗狗的门牙还是缺着，说话不关风。我回老家时总要去找他玩一阵，重温童年。土地下户后，那堰塘承包给了一家人养鱼，四周已不再是桑树。

　　桑葚，留在记忆中，有几分酸几缕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