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赌博的机会，他说：“这是人生中唯一好玩的事情。”父亲去世
后，我来到拉斯维加斯，沿着他的足迹寻找赌博对他的意义。
连命都可以赌
除了赌博及欺骗，我父亲几乎没有一天是在工作着。
我从没见过他做过正常的工作。他从不放过有任何可赌的机会———牌桌上，骰子桌边，赌马，重大体育赛事的赌博等等。甚至两只鸽子停在栏杆上都能让他打赌：赌哪只先飞走。在赌博的同时，他也不忘在骰子上做手脚，在纸牌上做记号，甚至给要参加赛马的马匹喂药。他总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赌博的机会，他对我说：“这是人生中唯一好玩的事情。”在他89岁时，他甚至把自己的生命赌上———进行了心脏搭桥手术。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的话，他将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多活6年。父亲听后马上就同意了。在他人生最后几年中，他一直依赖医疗器械活着。在那段时间，即使他的手在发抖，写下的字迹不再清晰，他依然不忘赌球，经常颤抖着记录下赌球内容。
父亲从没见过他自己的父母。他在孤儿院长大，直到15岁时，他离开孤儿院跟随一名职业赌徒做学徒工作。之后，赌博成了他为生的工具以及他快乐的来源。赌博让他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特别的。因为在这方面，他的确比其他人有天分，比其他人聪明。
作为一名职业赌徒的儿子，我从来没有听过收音机中著名的长篇故事连载，因为父亲整天都开着收音机的赛马节目。我从没机会公开支持过我喜欢的纽约扬基队，因为父亲和他的朋友总是把赌注压到扬基队的对手红袜队身上。7岁时，我烧掉了家中一个火柴盒，遭到父亲的严厉惩罚。原因当然不仅是因为我在家里点着了火苗，更重要的是我把父亲写在火柴盒中的赌博内容烧掉了。他总习惯于把赌博事宜记载在火柴盒中，一旦他因为赌博而被逮捕，他就可以第一时间毁灭证据。12岁时，父亲买了一个昂贵的棒球手套给我。但是3天后，他就把这个手套典当掉了。因为那个周末他的赌博遭到了重创。典当公司甚至到我家视察转了一圈，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让他们搬走。
赌，并非为了钱
父亲总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他认为无论他赌得多大，输得多少，他一定可以再赢回来，并且保证他的家人生活达到温饱水平。他也的确做到了———我们家一直生活水平都处于一个相当不错的状态。
但父亲从来不许我参与跟赌博有关的事情。他把我送到正规学校学习，让我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父亲对我说，希望我能朝着正路上发展，而不是像他一样。
父亲对钱的兴趣不大。钱对于他来说，与比赛分数的作用是一样的，只是显示他成功与否的数据。他自己从不把钱留着。一旦他有钱了，他就会把钱给他的朋友、妻子，或者是我。跟朋友一起吃饭时，每次都是他付款。在他经济宽裕时，他会给我母亲买昂贵的珠宝，也会给我买昂贵的棒球手套。而对于他自己，他只会买件夹克给自己穿穿，而且还一穿就穿上20年。
他很讨厌正规赌场，认为那是一场有输无赢的游戏。所有的一切都被赌场控制在手上，赌徒们赢的几率相当低。他更喜欢非法的私人小赌博，这会让他感觉更加刺激，更加有挑战性。“赌博不在于你做得多好，而在于你的对手犯了多少错。”他说道。“正规赌场从不犯错。”父亲非常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是他能够读透他的对手的想法，找出他们的弱点，进而打败他们。
在我长大后，我成了一名老师，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一名受人尊敬的公民。我的角色是父亲从未到达过的。我的生活中根本没有空间让任何恶习进入。
去年，父亲去世了。不久后，我来到拉斯维加斯，试图寻找出为什么父亲会走上赌博这一条路，沿着他的足迹寻找着赌博对他的意义，以及去理解父亲的赌博生涯。
欺骗，赌博的一部分
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我听到了莱姆·班克尔的故事，他是拉斯维加斯的一个赌博传奇。
莱姆·班克尔被认为是这个国家最厉害的体育赛车博彩家。他每周至少要下注100场体育赛事，包括棒球、篮球、足球等等，甚至连大学生联赛他也涉及其中。如果他每周能够赢得56%的赌博，他就可以平本了。如果他赢得超过6成的赌博的话，他就开始赚钱了。
我约了莱姆大叔见面，他看起来很强壮。对于莱姆来说，每天的赌博可以让他保持青春。“赌博让我的心脏保持有力地跳动。如果没有赌博，生命是多么沉闷。”
拉斯维加斯许多老赌徒都很喜欢莱姆·班克尔，因为他是个清醒的赌徒。有次莱姆的妻子问他：“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桑迪·克法克斯，可是却从来不把赌注压在他身上呢？”莱姆笑笑回答：“亲爱的，我是个赌徒，可不是个球迷。”
他家中安装了两个卫星接收器和八部电视机。他可以随时在厨房中根据自己的直觉和获得的小道消息下注。加上一直带着的“赌博哲学”———见好就收，以及不要在感觉不妙时出手。
61岁的吉米·瓦卡罗是位老赌徒。“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工作过。”吉米说：“我的父母是赌徒，童年时，我就认为赌博环境很让人热血沸腾。在其中我就如置身于家中一般。即便在我输钱时，我依然感觉到自己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喜欢生活于这种氛围中之中。只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而不是将其作为工作来看，那你就能体验到所有的欢乐。我喜欢其中带来的风险与回报，甚至赌博中黑暗的一面我也喜欢。我享受赌博，甚至包括享受其中的受伤。”
听完他的话后我笑了起来，但他嘴角连动也没动一下。他继续着他的谈话：“第一次上牌桌时我输了，有人出千，但那也对我上了一堂课。在赌桌上，没人没被欺骗过。欺骗是这个游戏的一部分。”
听到吉米这番话后，我感到我无法向他启齿说出我的父亲的故事，因为我的父亲总是在赌桌上出千。但我还是说了出来。听完我讲的父亲的故事后，他露出了他的第一个笑容：“这就是赌博的真谛吧。用尽所能去超越其他人。”
真实面对自己的感觉
吉米离开后，我回到赌场，在一张只有一个玩家的赌桌前坐下了。第一盘，我胜出了。我得到了200美元。我喜欢那种感觉，得到200美元的那种感觉。不过我是准备在那里等对方，那位赌徒的兴奋来到。第二盘开始了，我开始想到了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宠物。然后我输了一点。我又开始想远了———我是不是得出去抽支烟呢？一边想，我又输了一局。赢来的200美元已经没掉了。但我不介意。接下去的一局我又输了，把我一开始投放进去的100美元也输掉了。我手上只剩下一个5美元的筹码，我把筹码扔给荷官做小费，她对我微微点头致谢。
走到赌场门外，我看到许许多多的的士和豪华轿车载着人们来来往往。他们都在兴奋地笑着，当然，是在进入赌场之前。我站在门口思考着我这趟拉斯维加斯之行的收获，关于赌博、赌徒、父亲、以及我自己。
父亲在他的人生中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让赌博成为他人生的主线，操纵了他的人生。他不介意赌博对他是真心或者虚幻，他只知道真实面对自己的感觉。赌徒父亲对我说过：“要认清自己的人生是什么，然后尽量去达到。”这是身为赌徒儿子的我学到的重要一课。
我拦了一部的士，前往飞机场。司机对我笑笑，问：“老兄，在拉斯维加斯过得快乐吧？”“还好。”我答道。“我希望我的父亲能够与我同在此地。”（本版编译黄子虹）
注：帕特·乔丹是一位作家，也是《纽约时报》的自由撰稿人，目前正在编写一部有关于其父亲与赌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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