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面对面》：专访沙祖康

　　沙祖康：回顾“银河号事件”倍感“窝囊”

　　回顾起“银河号”事件，沙祖康17次用了“窝囊”这个词来表达当时的感受。

　　日前，沙祖康在北京接受了中央电视台《面对面》王志的专访。

　　发生在十三年前的“银河号”事件，在当时备受媒体关注。

时任外交部国际司副司长的沙祖康临危受命，以中国政府代表、中方检查组负责人的身份处理这起事件。有人认为，沙祖康因在“银河号事件”上表现出色而获得赏识。1995年，沙祖康出任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副代表、裁军事务大使。现在则是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大使、代表。

　　1993年7月23日，美国以获得情报为由，指控中国“银河号”货轮向伊朗运输制造化学武器的原料，并威胁要对中国进行制裁。同时，美国向“银河号”所在的国际公海，派出了两艘军舰和五架直升飞机。

　　8月4日，中国在经过调查后，明确告诉美国：“银河号”没有违禁化学品。美国则声称情报绝对准确，坚持要对“银河号”进行检查。

　　两难选择 接受、拒绝都“窝囊”

　　8月28日，中国同意美国派专家，以沙特政府技术顾问的身份，对停泊在达曼港（位于沙特阿拉伯）的“银河号”进行检查。当时，国内有人指责沙的做法让中国“遭到耻辱”。

　　沙祖康在回答王志的提问时说，同意上船检查当然是中央的决策。在当时的情况下别无选择。“如果你拒绝，他（美国）就说，果然给我说中了吧，船上肯定有吧，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沙祖康以此来形容当时的决定。“拒绝，窝囊，我们就要背黑锅；让他们去查，某种程度上我们受到了侮辱，也窝囊。但是两个窝囊中选择了第二个。等这个事情的真相查明了，没有（违禁化学品）。那窝囊就是他们的。”

　　9月4日，中国、沙特代表及美国顾问签署检查报告，确认“银河号”没有违禁化学品。

　　最怕美国耍赖 检查报告北京写好带去

　　“这个报告是我在北京写好了带去的，就把日期和名字空出来了，叫美国人签字。你就是不信，非要浪费这个时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沙祖康说，至今讲起往事，仍然感到窝囊。

　　沙祖康在检查报告中写的是：“X月X号到X月X号，中国和沙特两国组成政府协查组，进行了核查。结论如下：经查表明没有亚硫硒氯和硫二甘醇这两项化学品。”但美国代表提出了修改报告的要求。

　　“一下子我的阶级斗争觉悟就上来了，果然你想搞阴谋。”采访中沙祖康情绪激昂。但美国的修改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美国在检查报告上添上了“经彻底的核查”、“断然的表明”和“根本没有”这些字眼。“我当时一看，神经病犯了你，有你这么写的吗？因为太好了，好得使我怀疑后面有阴谋。”

　　但背后的阴谋并不存在。美国要求检查的依据是中央情报局的情报，检查的结果却表明情报完全错误，这让美国人颜面尽失。负责检查的美国国务院官员对此非常恼火，他要通过这份报告书来表明：他们的检查是认真负责的，错误在于情报部门。“因此据报道，他们的中央情报二把手也撤职了，受到了应有的处置。”沙祖康如此解释。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1993年，沙祖康46岁，是当时外交部最年轻的副司长之一。当他接受任务前往处理“银河号”事件时，外交部国际四倾巢出动，来给他送行，这种场景前所未有。回忆这一幕，沙祖康记忆犹新。“我当时有一个感觉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王志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们觉得很悲壮。”沙祖康说，“银河号事件”是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中、美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而且都是有核武器的国家，如果处置不当，很可能出现武装冲突。”

　　对美国指控的两种违禁化学品，沙祖康亲自调查，给船上货物的所有厂家打电话，得到没有的确实保证。为了保证最终调查报告顺利签署，他事先预想了各种问题的处理方式。“搞一个糊哩糊涂的报告，你说，你沙祖康干什么去了？你就去干这个糊涂事了？”沙祖康坦言，自己当时甚至做好了回家种地的准备。

　　“同意美国登艇检查本身就有很大的政治敏感性，容易遭到很多的误解，应该说当时我们中央政府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很不容易的。但实际证明，我觉得这个检查还是正确的。”沙祖康如是说。

　　沙祖康：不打不成交

　　“美国卫生部长与中国外交官打架！”国内各大论坛上曾广泛流传这样一篇帖子。这位中国外交官指的是沙祖康。沙祖康在接受《面对面》王志采访时，详细披露了“打架”的缘由。

　　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导，美国卫生部长汤姆森为了使台湾在世界卫生组织取得观察员地位，和中国大陆驻日内瓦外交官沙祖康起了正面冲突，相互叫骂，推撞拉扯了一阵。

　　“媒体的报道说肢体碰撞是绝对不准确的，怎么可能有肢体碰撞呢。”沙祖康否认“打架”说法。

　　“我不愿意听你们的BULLSHIT。”真实的情况是，美国卫生部长对沙祖康大使使用了“BULLSHIT”这样一句粗话。

　　“我们中国讲‘放狗屁’。美国人说‘BULLSHIT’，他是放牛屁的意思。”现在，沙祖康讲起这些，颇感好笑。但在当时情形下，他回顾自己感受说：“这一下真把我震动了。真我把晕了。”

　　当时，沙祖康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原来以为我是世界上最没有教养的人，最没有文化的人，讲话最粗鲁的人，我见了您部长阁下以后，我才充分的认识到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就是你，比我更没有教养，更没有文化，更不文明。哎呀我感到很宽慰啊，终于你当了第一把手了，世界第一了。”

　　这段冲突发生在2002年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大会会场的走廊上。当时，美国公开支持台湾以观察员身份进入世界卫生组织，我国坚决反对。

　　“在这个立场上我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对方（美国）也很清楚。但这种情况，会议还要开下去。那么怎么办？”沙祖康细细解释发生冲突的缘由。

　　在这个问题上，中美双方都需要在会场上表明自己国家的立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与会议本身的卫生问题是风马牛不相关的。”沙祖康说，为了尽量减少干涉正常会议的进行，他与美国大使达成几项“谅解”：即指表明立场而不展开讨论。而美国卫生部长刚刚到达日内瓦对此尚不知情。用沙祖康的话说，他与这位卫生部长是“突然撞上的”。

　　当时，美国大使也在场，他向沙祖康介绍了卫生部长汤姆森先生。三人一起坐在了走廊上的一张沙发上，沙祖康坐在中间。他对汤姆森说：“部长阁下，非常欢迎您到日内瓦来，参加这次卫生大会。我和你们大使是很熟悉的朋友了。这次会议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双方共同努力一起比较平稳地把它处理好。我跟大使先生谈过，我们有些谅解……”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位汤姆森先生说出“一些不是很礼貌的话”：“不要搞这个，我不愿意听这些BULLSHIT。”

　　沙祖康对美国卫生部长使用“BULLSHIT”很是震惊。而沙祖康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也让对方很是尴尬。更不客气的是，他继续对美国卫生部长说了之前达成的“谅解”，每说一条，都加一句“NO BULLSHIT”。之后，扬长而去。

　　“大概这个部长没见到过我这么横的大使。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沙祖康说，

　　这位汤姆森先生给他写了一封信，并在当天晚上举行招待会上与他热烈拥抱，而且敲着杯子，要求全体会场静下来，说：“我最要好的朋友沙祖康大使到了。”

　　沙祖康后来明白，原来所谓的“BULLSHIT”，其实有点类似中国的国骂。汤姆森让沙祖康用中文教他说“好朋友，不放狗屁。”这句话，成了他俩的招呼语。

　　“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王志问道。

　　“我也不了解，我想也可能是个性吧，他也很张扬。”沙祖康猜测。“我很喜欢这种性格，我觉得把事情挑明了，我们的误解就完全消失了。这完全是一个沟通的问题。”

　　尽管被传与美国卫生部长“打架”，在接受BBC采访时，又对美国喊“闭嘴（SHUT UP！）”，沙祖康其实对美国人不乏好感。“我觉得他们很有诚信。至少我在日内瓦的五年，我没有发现一次美国人说话不算话的。”他说，汤姆森先生在了解情况后，也忠实地执行了“谅解协议。”

　　“他们的政策我可以不同意，我甚至可以强烈的反对，但是我信任他们。我真愿意和美国人打交道”沙祖康这样说道。

　　《面对面》王志专访沙祖康，具体内容于2月11日22:15在央视新闻频道播出。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