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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幸福被我指尖弄丢了”
■他是惯偷，今年75岁，偷了51年，获刑7次，服刑21年，看到钱包就想偷，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是父亲，在他第N次被拘役后，儿子领孙子来看他，他哭了，他发誓出去后再也不偷了
2月13日，雪。
75岁的王金和终于结束了人生的第N次拘役生活，他一改往昔头也不回的习惯，停步、回头、默念，眼泪飞散在浓浓的新年空气中。这个75岁的小偷，这个7次因偷窃被判刑，服刑21年的惯偷，这个把偷当成习惯的老偷在这一刻真的后悔了！
王金和，九台市其塔木镇三兴村人，看到他是在吉林市铁路看守所内。
曾经辉煌：19岁入党 当上生产队长
“我和你说的这个事，我从来都没和别人提过，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想当年我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而且是正派人！”王金和特意强调了“正派”两字。王金和说：“我家是农村的，17岁结婚，19岁我就入党了，没多久就当上了我们生产队长，主管劳动和食堂，用你们的话说那是年轻有为啊！领导也非常看好我，大会小会拿我当典型，我是全家的骄傲，我爹妈提起我相当自豪！可惜我没能把握好机会，一失足从上头跌了下来，在生产队劳动改造4年。这一下子我又成了全村唾骂的对象！他们都骂我是小偷，可直到今天，我也不认为我当时是偷，我拿的东西是用来救命的！”
人生转变：老婆怀孕 偷大米被劳改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王金和被劳动改造4年？王金和说：“我当队长那几年正赶上闹饥荒，除了生产队哪儿也没有粮食。最困难那会儿，我家实在是一点粮都没有，正赶上我老婆怀了孩子，我就趁着管食堂的机会，往家拿了点大米，不到一个袋子底儿的，回家整成面给我老婆整粥喝，我下半夜整的粥，竟被邻居闻着味了，第二天一早大队领导就带人跑到我家，踢开门直接奔锅去了，我被送到公安局，他们说我‘大搞食堂、多吃多占’，直接就给判了。从那天起村里人对我突然都变了一个样，他们叫我小偷，可他们谁为我想过，如果我不拿点儿吃的，我老婆、孩子都得死！要怪就怪那个年代吧！”
重大打击：“我妈说我一辈子是贼”
提起在生产队服刑，王金和说：“服刑那4年我拼命地干活，人家打我、骂我，我都不吱声，慢慢地他们对我又好了起来，举报我的那个邻居也常到我家去，还和我道歉了，我觉得以前那个我又回来了。刑满后，村民又推举我当队长，我挺高兴的，没想到我妈坚决不同意，闹到领导那儿去了，最后还喝了卤水，差点没死过去。我妈见人就说：我儿子偷过东西，判过刑，他一次偷过东西，这一辈子就都是一个贼，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再给老百姓当官，丢人！这要是别人说，我绝不会放在心上，可连我妈都这么看我，我真想不开了，一气之下开始不务正业，天天推牌九耍钱，就是那时我认识了同伙陈坤和善喜庆。”
初入江湖：同伙偷钱 他生嫉妒之心
王金和说：“我们三个常在一起玩，他俩总有钱花，没钱了就说去亲戚那儿取，离开几天，回来后肯定就又有钱了，我还挺羡慕他俩。直到有一天，陈坤叫我陪他去取钱，我俩坐车来到城里，我也没看他去找亲戚，就是往人多的地方挤，没一会儿就拿出钱来了，后来我终于发现，他的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我把他拉到墙边，问他咋干这个？陈坤拿出3块多钱，告诉我这都是刚才整的，看着这么多钱，我当时突然感觉到自己很嫉妒他，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就这样，我主动要求入伙，学起偷东西！”
首次行窃：偷7毛钱 险被父亲打死
第一次偷东西到底是哪年？偷了多少钱？当时心情怎样？王金和说：“我记得第一次偷钱好像是（19）55年吧，当时我还没认真学过偷包，全靠第一次看陈坤偷钱时的手法。好像是偷了7毛钱。我拿着钱相当兴奋，10多里地，我从车站跑回家举着钱告诉我老婆，结果我老婆告诉我爹了，我爹连夜赶过来，还没等我从被窝里出来，照我脑袋就是两棍子，我当时就昏了，醒来时我爹把我绑在门口，围老多人了，我爹又开始打我，边打边骂，我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爹以为把我打死了呢，他走了。我老婆告诉我：你走吧！咱家丢不起这人！我一看这架势，没办法，只能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组成团伙 走上偷窃之路
王金和说：“从家出来后，我真的没地方去了，就找到陈坤和善喜庆，这俩小子开始教我偷包。我学那会儿就学两样，一个是观察，知道人家钱放哪个兜；一个是夹钱，找个衣服穿身上，兜里放上纸，然后就反复地夹，直到穿衣服的人感觉不出来，就行了！这玩意靠悟性，你要没那悟性，你就是油锅里夹东西也没用！我就练了两天，我们三个就出去整钱了，整来钱了，我们就喝酒、赌博，反正就是一分不留。直到有一天，我们三个偷钱被人发现了，陈坤跑时从墙上掉下来当场摔死了，我们这个团伙才算解散，我和善喜庆各走各的路。如今善喜庆也死了好些年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51年偷窃：挥霍30万 没给家一分钱
从1955年偷7毛钱开始，王金和偷了51年，偷得妻离子散。这次王金和被判拘役后，他儿子带着孩子从九台老家赶到吉林看望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王金和流出了眼泪，他说：“很多人都问我走到今天这步后不后悔，以前我一直认为没啥可后悔的！前一阵子，我儿子和孙子还有孙子的老丈人一起来看我，孙子才刚结婚啊，我这个当爷的就出了这么个事，这也太丢人了。我年轻时就离开家，这些年偷了不少钱，估计最少得有个30万吧，我一个子儿都没给过家里人，都在外头吃、喝、嫖、赌了，那时候有钱，根本想不起来在农村受苦的老婆和孩子了。现在老了，又出事了，管我的、来看我的还是我家里人，这么多年了，我真对不起他们，我儿子和孙子来那阵，我哭了，我给他们发了个誓，这次出去以后，我再也不偷了，回家整整地，安心养老！”
21年牢狱：偷成习惯 出狱先偷钱包
从1965年到2006年，王金和因为偷窃先后7次被劳动教养，有21年的时光是在狱中度过的，拘役更是不计其数。可他从来都没想过干点别的，每次出狱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直奔火车站，趁人不备偷个钱包，然后大吃一顿。王金和说：“每次被抓后，我都想以后出去就不偷了，可快到要出来那几天，就想着赶快出去偷个钱包，真的！就拿这次被抓来说吧，去年5月29日，我寻思去长春办点事，在九台火车站刚要上车，前面那人外衣向上一抬，我看他屁股兜里放着个钱包，我一打眼就估计出包里至少得有1500块钱吧！我就把手伸了过去，我手平时就抖，钱包刚拿出来，手就挨着人家屁股了，当场被抓，这不又判了两个月拘役。看到钱包就想偷，好像已经成了习惯。”说到这儿，王金和主动要了一根烟，拿着打火机手颤抖着半天才把烟点着，还打火机时，他揶揄地说：“你看看，就这手，我还偷呢！”
一生感悟：幸福都被“指尖”弄丢了
“幸福？啥幸福啊！我一生的幸福都被‘这个’弄丢了！”王金和一边作出一个双指夹钱包的姿势，一边自嘲地笑了一下，狠命地吸一口烟，透过烟雾，王金和的眼角再次泛起了泪花。王金和说：“这么多年了，我最怕的就是有人问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啥。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过幸福的时候！结婚时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可能幸福；当上小偷以后，整天提心吊胆的，偷着东西就有的吃，偷不着就饿着，还总被别人打，也不可能幸福；老了老了的，本来该享儿孙之福，可我到孙子结婚的时候还没见过他的面，这更不可能是幸福了。有时候睡不着，我也想，为啥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为啥我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生活，现在想明白了，其实这一切都怪我自己，如果我不是小偷，如果我不是屡教不改的小偷，也不可能到这一步，妻离子散的。其实我一生的幸福都被我的‘指尖’弄丢了，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啊！”
儿子心声：终归是父 给他养老送终
几经周折，记者联系到了王金和的儿子。提起父亲，他沉默了好久，最终请求千万不要写出他的名字。
他说：“对于他（王金和）我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从我懂事开始，基本上看不到他的影儿。他和我妈已经分开很多年了，即使是回老家这边，也是带着别的女人回来，就到我爷和我奶家看看，然后就走。小时候村里人都叫我是‘贼娃子’。当年找对象，因为我是他儿子，姑娘都不跟我。我们兄妹6个人恨死他了，我哥哥、姐姐不到20岁就被迫到别的地方生活了，那时我们约定一辈子都不认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亲人越来越少了，我开始想他，我妈告诉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值得想，可这种念头就是控制不住。这几年他开始回村里住，虽然还是带着别的女人，可我还主动去看过他几次，感觉不是很亲，但心里挺舒服的，毕竟这人是我亲爹。上次去看守所看他，我带儿子去的，我想让孩子看看他爷爷，将来有一天我要是不在了，他还活着，孩子得替我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我去看他，他哭了，这些年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都75岁了，应该是真后悔了！我告诉他，等出来了就回老家去吧，我们给他养老送终！”
（本组稿件 记者 王勇 蒲长洪 摄影 施忠威）
记者博客：
偷走岁月，偷不走亲情
每当提起亲人，王金和总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51年，每当他的指尖伸向无数陌生人的衣兜时，那段曾经“骄傲幸福”的岁月也一并被这双手偷走。也许悔恨对这名老人来说，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他用自己做人的尊严来交换一时的富有与满足，却从此荒芜了心底的那层道德，任它长满荒草。
在人的一生中，有些东西是可以偷走可以交换的，比如钱财。但是有些东西，是一辈子根深蒂固谁都抢不走的，比如亲情。对于外人来讲，“认贼作父”是件耻辱的事，但是对于王金和的儿子来讲，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心中不能割舍的感情。
王金和老了，他的指尖再也不能轻巧灵活地伸进别人的口袋。但是，他颤抖的手至少还能再做一件事——拥抱51年来未曾拥抱过的儿子。（蒲长洪）
(责任编辑：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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