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民企咋屡陷“集资门”

　　国内（06版）中小民企咋屡陷“集资门”

　　核心提示

　　虽然，目前吴英的身价以及涉案金额都还是谜团，但是东阳警方办案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可以肯定的是涉案金额是巨大的”。有消息称，很多人借给吴英的钱其实是通过担保公司向银行借来的，“当吴英精心打造的资金链条发生断裂时，真正受害者是银行。

”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认为，当地的金融秩序正面临巨大的危险。为此，义乌市委、市政府及义乌警方日前专门召开紧急会议，成立工作小组，开始清理社会非法融资、整顿金融秩序，但直到记者发稿时止，仍然未听到有实质性的战果。

　　吴英案至今让人一头雾水，但同时也引发全社会对民间借贷的关注和探讨。吴英案是否能避免？案发后，相关部门的“应急”措施，是否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怎样才能避免民营企业屡陷“非法集资门”的困境……针对这一系列疑问，本报记者在当地展开了调查采访。

　　“这些好比一个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今天有了吴英，明天还可能出现吴英二、吴英三……”一名经济学专家在接受本报记者分析时认为，市场规律从某种意义上肯定了民间借贷的存在必要和价值，但民企融资难、政策的模糊、监管的缺失等因素，却又催生出了极易导致金融秩序混乱和社会不稳定的地下借贷体系，并导致不少民营企业家走进了“非法集资”的雷区。该人士称，要改变这种尴尬局面，政府应尽快出台相关政策法规，规范民间借贷，让民间借贷合法有序进行，让它更好地服务于社会经济的发展。

　　现实情况

　　暗地汹涌：地下钱庄托起“温州资本魔方”

　　当初，浙江东阳很多人追着要借钱给吴英，甚至借钱来借给吴英。“江浙一带的民企在平时形成了依赖民间资金拆借市场的习惯。一旦有人在拆借资金时给予高回报，往往一呼百应。多数例子表明，江浙地下金融市场的资金拆借往往发生在某一个区域或行业的小圈子内，往往靠个人信用抵押，在口头承诺之外少有实物抵押手续，这往往容易被人利用。”

　　早在2002年本报记者赴温州采访,就曾感受到当地地下金融的汹涌，而在经济界看来，在“温州资本魔方”中，游离于监管体系之外的民间金融如地下钱庄发挥了重要作用，对温州民企崛起起到了一定推动作用。央行温州支行甚至把民间借贷利率提供给决策部门作为制定相关政策的依据之一。

　　根本原因

　　融资困难：民间资本成民企“救命稻草”

　　很多人不解，吴英可以许诺1角甚至更高的利息向民间集资来操作本色旗下形形色色的产业，为何不老老实实去跟银行借?“凭借吴英的产业规模，首先银行可以贷给她的数额根本不能满足其需要。”一位当地典当行老板表示，以吴英的信用度、产业前景包括社会关系看，银行是不大愿意也不大放心贷款给她的。事实证明，本色集团曾在东阳工商银行有一笔1550万元的短期贷款。在银行的催逼下，“无奈提前还款。”吴英也曾公开“诉苦”：“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贷款给我。”

　　吴英的遭遇在几位东阳当地的企业主看来“很正常”，一位老板举了个例子，同样借2000万，如果从银行借，连审批加发放至少要一个多星期，可“托熟人筹”可能都用不了一天。“商机常常是稍纵即逝，时间就是利润，利息高一点也就认了。”根据去年央行调查统计司对民间融资的推算，我国民间融资规模为9500亿元，占GDP6.96％左右，占本外币贷款的5.92％左右。这其实反映了民营企业主流融资渠道不畅的发展瓶颈。

　　对于中小企业贷款难而转向民间借贷的问题，东阳银监办主任俞威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商业银行很难忽视中小企业存在的诸如会计制度不严格、自身资质差、倒闭歇业率较高、企业经营风险高等问题”。

　　催生背景

　　富人成堆：民间流动资本上千亿元

　　“东阳和义乌的民间资本非常雄厚，而这些庞大的资金需要找到增值的途径，他们不愿意将大量闲置的资金放在家里，也不愿意将这些钱存进银行获取低廉的利益，于是，大批地下钱庄应运而生了，为民间资本的快速增值提供了通道。”据知情人士估计，在东阳和义乌，民间流动资本高达上千亿元。该人士分析认为，通过地下钱庄盘活民间资本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对的，“它也是一种‘钱生钱’的方式”。经营电子产品10多年的张先生告诉记者，他也曾通过地下钱庄进行“现金增值”，当地的民营企业多发家于传统行业，自有资金很多，但由于这些民营企业主在拓展新的投资领域时存在局限性，又寄希望于股市、期货市场等迅速便捷的获利渠道，于是就将资金汇集起来，委托一家公司或个人进行股市、期货及房地产投资，或直接放贷。“由于在政策上存在一定的模糊地带，这种做法在当地比较盛行。”他说，如果说雄厚的民间资本催生了大量地下钱庄，那么地下钱庄为吴英迅速完成数以亿计资本积累提供了捷径。

　　灰色地带

　　监管缺位：两个月轻易注册12企业

　　在调查采访中，许多人多次质问“这么大的骗局，相关部门都没察觉并及时制止吗？”其实，自从吴英粉墨出场时，当地有关部门就有所察觉：据报道，去年9月1日，吴英要求在东阳成立“光彩事业促进会”，由市政协副主席、市委统战部部长吴美荣任会长，本色集团捐赠500万元。这“吓了市领导一跳”，不敢接受。后来，公安部门也曾调查过吴的资金来源，“未果”。

　　既然有关部门甚至政府都怀疑过，那为何这出闹剧还是上演了半年呢？东阳市政府一领导在回答本报记者“能否避免此案”的问题时，反问：“你说如何避免？”不过，一些当地企业老板指出，本色两个月时间里在东阳市就注册登记了12家大型企业，工商、税务、验资、银行等部门没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吗？昨天下午，记者前往这些部门采访，均无功而返。东阳市工商局办公室工作人员称，局领导全部出去开会了，“即使在也不会接受采访的”；税务部门也以“跟我们没有关系”而拒绝接受采访；银监会的主任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他在外地出差，同时表示“这事不归我们管。”

　　据了解，目前义乌在工商局注册登记的担保公司共有30家，绝大多数成立于去年和今年，主要从事资金短期拆借、担保等服务。但由于大多数担保机构存在成立时间短、运行不规范、缺少专业人才等问题，整个行业在监管的灰色地带发展，面临着诸多不稳定因素，给当地的金融业构成潜在危险。

　　业界人士认为，吴英的“资本运作”显露出监管部门行政执行力和金融监管力的软弱。

　　背景链接

　　民企屡陷非法集资门

　　2006年9月，浙江丽水42岁的美容院老板杜益敏因非法集资近2亿元，被警方依法逮捕。

　　2004年底，德隆系公司唐万新非法集资达450亿元，其中170多亿无法清偿。

　　2003年7月，资产过亿的大午集团董事长孙大午，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捕。

　　1994年7月，邓斌无锡新兴公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涉案资金达32亿元。

　　最新动态

　　案件波及诸暨和湖北荆门

　　昨天，据东阳市政府有关人士透露，吴英的本色集团除了在东阳和义乌的数十个产业公司外，还在诸暨、湖北荆门注册登记了两家投资担保公司和一家酒店，目前，警方已开始对这些地方的涉案人员及经营场所依法展开调查。而据湖北方面反馈的消息称，本色旗下的荆门市信义投资担保有限责任公司于2006年3月29日由荆门市工商局批准成立，公司的注册资本为1000万元，其中吴英900万元，吴英的同乡吴某100万元。公司经营范围包括：实业投资，为企业、个人提供担保业务(不含金融业务)，投资企业担保、管理咨询服务。

　　另外，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登记甄别工作已进行了4天，到昨天为止，登记金额已达到数千万元，其中以工程款、材料款为主。据登记处的工作人员透露，在进行债权登记的100多家单位和个人中，有4笔是本色集团的借款，债主分别来自东阳、杭州和其他两个地方。其中有一笔来自杭州，金额为400万元。

　　专家支招

　　提供融资多通道

　　如何让民间金融市场成为正规金融市场的有益补充？如何让更多的民营企业方便获取融资，不至于为融资而陷入非法集资的怪圈？

　　四川省中小企业信用担保协会的有关专家认为，一是需要加强对民间金融市场的监管和引导，为民间资本流向提供合适、合规的途径，“堵不如疏”，解决地下金融机构伴生的金融风险和社会不安定因素；二是各方要为中小企业解决更多的融资通道，如大力发展中小企业信用担保机构，以此为杠杆撬动银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发放，规避多方风险。与之配套的全国性征信系统建设也需要加快步伐，尽早从中心城市和省会城市向二、三级城市辐射；另外，要避免非法集资的重现，中国还需要为普通民众开辟更多的投资理财渠道，在这一过程中，一定要加强普通投资者的风险防范意识教育。

　　最新说法

　　吴英帮人洗“黑钱”？

　　在短短几个月内怎么就能吸收民间资本上亿甚至传说中的数十亿？“吴英神话”在被众人猜测的时候，昨天，一名自称吴英多年好友的神秘男子约见记者时非常肯定地说：“她在替人洗‘黑钱’！而且还有境外的！”

　　神秘男子：

　　吴英帮人洗“黑钱”

　　昨日上午9时许，当记者在“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登记甄别处”采访时，一名中年男子主动把记者喊到一边非常神秘地说：“我有很多有关本色集团的内幕消息。”在答应隐去其姓名和职业的要求后，男子将记者带到当地人民路一茶楼的包间。该男子自称跟吴英认识3年多，既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其实在帮人洗‘黑钱’，其中还有境外的，不过，她向民间贷款的只是小部分。”当记者问男子有什么证据时，该男子说：“之前吴英在跟我交流时曾隐约提到，称她有境外高人支持。”“那为什么当地银行系统没有发现呢？”记者问。该男子解释称，吴英在东阳的商业活动一般都是现金交易，根本不通过当地银行，所以银行是无法监控她的。随后，该男子继续分析认为，正是因为吴英的高调现身才引起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的注意，“但他们又没证据说她洗‘黑钱’，最终只能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罪名将她拘留。同时，媒体所称的‘曾向吴英放贷数千万甚至上亿的债主’至今都没现身也表明，吴英的钱大部分不是民间资本。”

　　当地银行：

　　曾派“反洗钱”部门调查

　　中国人民银行东阳支行的相关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坦言，他们也曾怀疑过吴英在帮人洗“黑钱”。这名工作人员称：“她的每次交易都是以现金进行，而且基本上不还价，这跟一般的商家行为截然不同。在东阳这个人流量有限的小城市，她把大量现金用在网吧、洗衣店、酒店、洗车店等服务业上的举动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这些近乎疯狂的投资行为引起了中国人民银行东阳支行‘反洗钱’部门的警惕。”据该工作人员介绍，在怀疑吴英在“洗钱”以后，于去年10月开始对她的资本来源进行了密切关注，银行“反洗钱”部门派出精干力量对吴英的资本来源进行了秘密调查。经过7天的秘密调查后，结果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怀疑。

　　“但在随后的深入调查中，我们发现吴英洗钱行为不能成立，但她涉嫌严重的金融犯罪———非法集资。经过对本色集团账户的检查，发现短时期内有大笔现金进入其中，有些费用名义上是货款，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买卖行为。”该人士称，掌握了这些重要情况后，中国人民银行东阳支行迅速上报给了上级金融部门，上级金融部门又向浙江省公安厅进行了通报。

　　货币如水堵不如疏

　　吴英张扬两年不到就受到追究，除了说明那种靠原始资本游戏的富豪生存路径不再之外，也说明江浙地下金融市场十分庞大。如果因为吴英事件，政府堵上了浙江等地地下金融市场的大门，那么吴英个人的不幸将衍变为对东南沿海市场经济的沉重打击。

　　2006年中国股市大牛，想来吴英也曾数次得手，否则精明的商人不会把巨资交到她手里。但资本市场赢亏不定，吴英成不了巴菲特，资金链崩紧无法维持信用的结果就是，让当地常见的地下金融形式上升为非法吸引公众存款的大罪。

　　从根本上来说，这何尝不是金融机构对民企歧视性融资政策与目前的市场化程度不足以吸收民间流动资金的过失！如果中国的城市商业银行可以允许民间投资并给予全面的产权保护，如果政府的监管着重于秩序而不是对于民间资本的打击，民间资金何至于成为四处流窜的过街老鼠。

　　吴英目前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罪名被刑拘。早在孙大午案件的讨论中，非法集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等罪名定义中的模糊之处就已暴露无遗。这些罪名至今大行于世的唯一理由大概是，政府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规范地下金融市场。在禁行之间，地下信贷急剧膨胀，据2005年末中央财经大学课题组的抽查数据，中国地下信贷规模已接近8000亿元，地下融资规模占正规途径融资规模比重达28.07%。

　　货币如水，择地而生，堵不如疏。通过吴英案件，政府真正应该做的是，给民营企业贷款与民间资金尽快找到市场化的出口，这才是杜绝后患的治本之道。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