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过了元旦,领取在街道副业工作赚得的二三十元的加工费,母亲便张罗着为我们做新衣了。
裁缝师傅叫顺嫂,住在河边头的凤嘴路,那天一大早一个跛脚的男人用板车运来了门板和缝纫机,母亲说他是顺嫂的“相好”,那时不明白相好的含义。
顺嫂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健谈且手艺好,是新河三角洲一带有名的裁缝,以做列宁装和中山装出名,因此请顺嫂上门是有一些讲究的:包中餐、晚餐,每餐必须有肉,中午必须休息两个小时。
顺嫂叫我们姐弟几个站成一排,逐个给我们量尺码,然后将尺码记在一张纸上,再搭起门板用粉红色扁扁的画饼在布料上勾线,一边勾线一边与母亲扯粟壳,她说她乡下的男人命短,前年大年三十晚上去表姑家喝完酒栽到粪坑里淹死了,现在的夫子是建湘瓷厂职工,正追她,她还在考虑。
顺嫂叫母亲搅灰面,掺进一些蛋清做浆糊,她要糊衣领和衬肩。那时灰面是要凭粮票买的,母亲少搅了一点,顺嫂说:多搅点,粘不上的话领子会起泡的,这个省不得!
衣服筒子做起来了,还差两只袖子,顺嫂让我们试试,叫母亲看合不合身,母亲很满意,中午将过年的腊肉炒了。顺嫂边吃边说:你家的伙食不错,不像湖南动力机厂的那家,抠得死,喊是喊辣椒炒肉,肉屑子都冇看见,那讲明的,我的做工也就X弹琴了……此后几天,母亲为此很有压力,生怕怠慢了顺嫂,肉吃完了,她忙去隔壁的邓姨家借来了两条腊鱼。
过年的新衣终于做出来了,两个姐姐做的是蓝布的列宁装,双排扣,小披领,下面两个斜插兜,穿起来飒爽英姿;给我做的草绿色的解放军装,四兜,穿起来特别精神,穿出去邻居的叔叔阿姨们都叫我排长。据说那时解放军只有排长以上的才有格穿四个兜。小妹的新衣是一套红色的对襟袄子,坨坨扣子,有点像今天的唐装,是母亲拿一床旧绸缎被面叫顺嫂缝制的,小妹穿上新装象火红的蝴蝶一样。
新年越来越近,我们都想穿着新衣去同伴面前显摆,母亲说一定要等到大年三十那天才能穿。好不容易盼到这天来了,我和小妹穿上新衣去外面放鞭炮,姐姐们都争着往玻璃上贴窗花,母亲嘱咐我们:莫被炮竹炸了洞,过年还要走人家的呢!
除夕之夜,母亲将一盆烧得烫烫的肉丸火锅端上桌,我们发现母亲袖子竟然是破的,露出了油黑的棉花。úā(ā?6?6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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