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章
看过《女人四十》的悲悯温情,也领略过《男人四十》的尴尬欲恋,不经意间已和许鞍华一同老去,这个60岁的女人,心里积聚着对琐屑生存、无常命运太多的慨叹,这份慨叹在一个叫老叶的姨妈身上再次得到悲喜交加的释放。
我们在生活中随时会与这个身形发福、器宇轩昂的姨妈擦肩而过,甚至被她的“狮子吼”吓倒,只是我们不知道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过去她单身住在上海公寓,用英式英语独自守候自己的清高,偶尔和每天换假发的无聊老太暗自较量。她接来了外甥,却深陷“绑架闹剧”,她意趣盎然迎接“第二春”,却粘上手一个大发美人佳人爱情理论的子曰诗云的骗子,他反手一抖风衣的小马哥造型是对姨妈文化人心态的莫大反讽!她收留了一个靠撞车诈骗的泼妇,却原来是为孩子治病的可怜母亲。作为当年返城的知青,姨妈想让自己的生活优雅自在,却穿着大红连体的家制泳衣出尽洋相;她想发财,却把所有积蓄投向骗子谎言中一本万利的坟地而导致人财两空;她想在这个孤独的城市死死抓住人们艳羡的目光,可惜她没有孩子在洛杉矶,只有一个来自东北的粗俗的厨子女儿,没有爱和温情,只有隔膜和怨怼:当年她为什么要从上海跑到鞍山嫁个大老粗,为什么离婚后又杳无音信。在政治动荡和时代迅疾中将激情消耗殆尽,没钱没家的姨妈再也热闹不起来了,那早就潜伏的生命悲凉的底子慢慢铺展开,彻底遮盖了她。
现在,她头发花白、洗尽铅华地回到东北,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讲原则的姨妈任凭丈夫如何不讲卫生,她也不过是拿着墩布再三擦拭,不发一言。看着高楼大厦的都市渐行渐远,听着京剧的西皮流水若有若无,在寒风中陪伴面无表情的前夫,成全一个世人认可的天伦美梦。姨妈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妥协,她曾经用精明孤傲、扭捏多情和幼稚愚蠢逗得我们哈哈大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很多人想哭。
那么未来呢,在久石让那浪漫而略显沉重的音乐下,我们和姨妈同样一无所知。
电影一如既往地铺陈许鞍华对生活失意者贴心的描摹:大家和姨妈都在为生命尊严挣扎奋斗,为空闺寂寞坐卧不安,为人情冷暖手足无措,试图在时代的错位中坚持某种心酸的永恒而终不可得。姨妈在深度模式消失的后现代语境中跌宕起伏,拼贴着自己的若梦浮生,也见证着他人的荒诞世相。想一想高娃的体形、发哥的老态和赵薇的庸惫,悲喜年华、哀乐人生,就像会成为流行语的电影片名,什么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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