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的整整100年中,受诺贝尔文学奖眷顾的德语作家前后有10多位,其中一位在世时已被公认具有广泛的世界影响:他就是托马斯·曼(1875—1955)。20世纪结束前夕,德国60多位文学评论家和记者曾在慕尼黑以无记名方式推举20世纪最重要的德语长篇小说。
《魔山》虽然内容繁复、夹叙夹议,但德语小说的一大传统、即近于实证而疏于幻想的创作原则未改。《魔山》的写作,起于同样台基。数十年间,研究者对此“山”挖掘不停,成果几已穷尽。但对普通读者来说,寻幽探佚,魅力依在:人们既可在荷兰绅士佩佩科恩身上见到另一位德国文学大家霍普特曼的身影,也能在奥地利耶稣会士纳夫塔形象中重逢匈牙利文艺理论家卢卡契,更有机会在汉斯热恋的俄罗斯少妇肖夏身上,发现某种同性恋母题的痕迹:因为汉斯觉得肖夏与自己以前某个男同学相像,而他首次与她搭讪的托词,竟是借用铅笔。此外,作品中的东西文化评论,包括对老子话语的引用乃至对中国文字的调侃,对今日身处文化转折期的中国读者来讲,也平添了一项阅读的理由。
托马斯·曼作品在中国的译介,当以上海启智书局1928年版的小说集《意志的胜利》为始。作家次年即获诺贝尔文学奖。当时的译者或出版人,可称慧眼独具。译本在对原作者“汤谟斯曼”的介绍中,恰恰言及《魔山》,只不过那时译名为:《怪异的山岳》。
《魔山》正式被译成汉语是在半个多世纪后。1990年10月,漓江出版社推出杨武能、洪天富、郑寿康和王荫祺的合译本。稍后,即1991年1月,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钱鸿嘉独译本。
两个译本再次联袂登场,是在纪念托马斯·曼逝世50周年之际。上海译文出版社于2006年5月出版“托马斯·曼文集”,领衔的即是钱鸿嘉先生译的《魔山》。译本将1990年版的上、下两册合为一卷,其余文字大体未动。而杨武能先生将多年前主译的《魔山》独立重译,分别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于2006年先后出版。
杨钱两位译者均为本领域浸淫有年的专家,但各人翻译宗旨不同,译本风格也就有异。如原书第五章,汉斯同肖夏的对话,部分是法语。钱译按传统方式,正文中保留法语原文,汉语进入脚注;而杨译将法语直接译成汉语,不再单个作注。两种做法,前者谨严科学,后者顺达流畅。这种差别在译本总体上也时有显现。译者风格,在各自译序中已有表达,读者自可见微知著。译者风格不同,这已无可置疑。但读者要求各别,这似易遭忽视。其实,译文各有千秋,只要符合翻译的基本法则、即忠实的原则,应该都能赢得各自的读者。
不过也得承认,表面的喧腾掩盖着深层的寂寞。因为,托马斯·曼一生著述丰硕,仅长篇上说,目前尚有多部没有中文译本,而不少出版社,虽不吝人力物力,仍守旧不能出新。联想到近年来国内纪念多位德语经典作家的诞辰或忌日,常常也是重译重印不断,而新书新译殊乏。笔者虽知个中原因诸多,念之还是不禁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