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雪下得零零落落,四姐的绿庄园很安静,却忽然有一只灰蓝翅膀的白头翁抖翅飞过,短促地叫一声。烤架上,鸡翅金黄将焦,金色的鸡油与白色的雪,同时落在红炉上,一瞬间的诱惑。
四姐和四姐夫是白手起家。
说不清生意是几时做大的,科学管理无论多么冰冷,四姐也明白这比勤劳的双手、她的温热泼辣更管用。文化程度不高的四姐,渐渐退回家庭。闲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四姐也曾满手金镯金戒指地去买菜,金光灿烂在青菜的绿叶上,自己也觉得滑稽,说:“真宝气。”也曾经参加四姐夫的商务活动,自由了大半辈子的腿脚突然被超短裙、高跟鞋和丝袜束缚住了,她颤巍巍地走红地毯,知道满场的人都为她揪着心。短裙下,她的关节炎,寒飕飕地发作起来。
很寂寞的时候,四姐怀想自己的童年。她在重型企业的家属区长大,厂里多的是空地,野草蔓生,家属们就开垦来种菜。四姐记得邻家有只大公鸡,每天还漆黑着就开始报晓,迷迷糊糊一睁眼,窗外星空正茂密,她就起床,拎着铁皮桶去提水,短裙外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而地里小白菜刚抽出鲜嫩的几片叶,四姐就这样看到了那个“家庭农场”的广告。总共1000平方米的荒地,200平方米的简易宿舍,200平方米的大棚,另外600平方米的院子,在远郊的远郊。四姐不声不响看了几次,和谁也没商量,拍了六十万买了下来。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四姐的绿庄园里,有好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树,间间杂杂,撑起一片辽阔。一片葡萄架,此刻无果无叶,是谢幕后的舞台,苍凉而无限情意。我们围坐在凉棚下,远处有喜鹊有乌鸦,羽翼丰然。大棚里种着菠菜、萝卜、小葱。四姐给我们烤红薯、烤花生——“都是自己种的呢。”鸡也是自己养的。四姐还一个劲儿问我们:“你们有没有人踢毽子,鸡翎子还没扔。”我笑:“四姐,你养鸭吧,明年我的羽绒服就指望你了。”有人问:“怎么不种花?”四姐说:“我就不爱那些花花草草的。我是农民。”
要有十斗米撑腰,才能说得这么坦然吧。不过在这个时候?熏烤炉的火光映在四姐红扑扑的脸上,她眉目鲜明,喜气有如杨柳青年画。这的确是四姐最动人的时刻。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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