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夜深人静，打开书房的窗，欲邀明月，忽闻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像来自遥远，又分明近在咫尺。仄耳细辨，是久违的蛙鸣。我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这深宅小区，哪来青蛙？稍作思考，才悄然大悟。小区本来就是城郊的农田和农舍，拆迁时，一部分蛙鸣，总是像“难缠户”厮守着它的家园似的遗留下来。

　　辛弃疾《西江月》：“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一夜，我真的很全神贯注听取青蛙们的汇报。

　　“蛙”字部首是“虫”，右边是垒叠的土。由此可见，它是和与它保护的庄稼一样，是在土地里生根发芽的。这个字里的土，是犁尖翻阅的耕作层，是攥在手里哗啦啦作响的土坷垃。很小的时候，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耳熟能详的就是大人们的谆谆教诲：青蛙是益虫，不要滥捕乱杀。开春，田野泛青，沟溪里水草颜色由淡变深，波澜不惊的水面，是一窝一窝的小蝌蚪。我们掬起一捧，看它们在手心里摇头摆尾。大人们见状，连忙制止，在他们心目中，一只小蝌蚪，等同于一棵庄稼一碗米一升麦一斗谷子。因此，他们在挖地时，要是不经意，伤害了一只青蛙，都会心痛得若铲了脚趾。

　　农谚曰：青蛙咕咕叫，丰年来报到。其实，听惯了蛙鸣的农人，对蛙鸣是熟视无睹的。野老村夫，把蛙鸣的稀薄，当成是对农桑丰歉的预言，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种大自然赐予的耳鬓厮磨的天籁之音。说句实话，我在农村长大，似乎还没见过哪位荷锄带月归的农人，忙中偷闲，郑重其事正襟危坐地“听取蛙声一片”呢。

　　蛙鼓声声，是在给庄稼擂鼓助威，也是在给劳碌的庄稼汉伴奏催眠。不登大雅之堂的青蛙从来不哗众取宠地期冀“玉米”们给它捧场，不涉庙堂之高的青蛙也不在乎“领导”们听取汇报时的态度。它们只是一如既往的秉承民间立场，发出自娱自乐“蛙微言轻”的民间音韵，恰似攀岩凌云的山歌、掺杂花粉叶绿素的放牛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