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出门,我在门口看见有卖榆钱儿的,一大堆堆在地上,细细碎碎的,嫩绿扁圆——二十多年都没有看见榆钱儿了,不是今日看见,连它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今日见了,许多关于故乡和童年的零零碎碎的记忆,仿佛从那嫩绿中慢慢浮现出来。
世间树木千万种,适合种在门前屋后的,其实并不多,梧桐之外,“树之能为荫者,非槐即榆”。槐树南北方都有,榆树好像只是生长在北方吧?榆树长得比较慢,姿态没有槐树美,很多都弯了巴叽的,树皮也麻麻癞癞,没有槐树讨人喜欢,知名度差了很多。
榆钱儿是榆树的花。榆树是种相当讨口彩的树。榆者,余也;榆钱者,余钱也,很吉利的。样子也长喜。圆圆的,边缘处薄薄的,中间鼓出来,像缩小了的铜钱,所以才叫榆钱儿。榆钱儿很好吃,可以生吃,嫩嫩的,甜甜的,带着些微的青气。榆钱儿满枝头时,到处都能看到拿着刚从树下折下一枝,边走边捋着吃的小孩子。更普通些的吃法则是蒸了吃,清水淘净,用面拌,拌时要多些玉米面,少些小麦面,不然会粘成一团。在笼里蒸熟了,放上盐,浇上蒜汁,可以当饭吃。榆钱熟了比较黏滑,做糊涂面吃也不错,咸香黏滑。唯一不好的是它花期短,也不能像槐花那样可以做成干菜吃。
小时候家前面有一小片树林,大多是榆树。初春,天气刚刚有了些暖意,桃花、杏花还没有落尽,榆树枝头已经长满了褐色的小花苞,密密的,小小的,像极了高粱米。没几天已经满枝新绿,一嘟噜一嘟噜串成串,圆圆碎碎,绿绿嫩嫩。这时候捋下来是最好吃的。但常常需要爬树的活儿,当然是孩子们大显身手的时候。“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携筐太麻烦了,我们大多是在身上背个袋子,上树捋了放在袋子里。也有人将榆钱儿长得最嫩最满的枝条直接折了,或者不上树,像打槐花那样绑了镰刀削下来带回家再捋。不过,榆钱儿没有槐花长得那样结实,很容易撒得一地都是,捡都不好捡,怪可惜的。
榆钱儿生长期很短,用不了几天,枝头的满树新绿已经慢慢变成浅白,变作淡黄,随风飘落下来。榆钱儿飘落的样子,细碎飘洒,是很美的。“风吹榆钱落如雨”,“舞困榆钱自落”,“榆钱飘满闲阶”……都是很美的意境。榆钱儿飘落的时节,也正是柳絮飘飞时,一个细碎,一个轻盈,常常被多愁善感的诗人们联系在一起,感叹春光的易逝。“榆钱不解青春,随风乱点苍苔晕”,“青榆钱小,碧苔钱古。难买东君”,“生憎暮景,倚墙临岸,杏靥夭斜,榆钱轻薄”……呵呵,其实都是自己烦恼,关榆钱儿何事?榆钱儿真是冤枉也。
但家门前的那片榆树林终于还是全被砍掉了。原因是总是生虫,常常到不了夏天,整棵整棵的榆树已经被虫子吃得光秃秃的,慢慢死去,于是只好砍掉。现在,要在老家找到一棵榆树,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如今家乡的孩子们,不知道还见没见过榆钱树,有没有那样甘甜生涩的童年回忆。竹杖芒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