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视每一个字如新的生命(图)

池莉近影

　　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开身毛衣，衬着连衣的黑裙，沉静、幽雅，池莉出现在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读者面前，与读者面对面交谈。这是在京举行的池莉长篇小说新作《所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读者见面会上，池莉从事创作20多年来首次与读者面对面。读者见面会的邀请函在网站上登出后，全国各地有1000多名读者报名申请参加，很多来自外地的读者自费前来参加，他们都是池莉作品的忠实读者。被称为“人气最旺的作家”之一的池莉，多年来一直站在文学思考和写作的前沿，保持旺盛的创作激情，长篇小说新作《所以》是她多年来沉静思考、潜心写作、求新求变的结晶。这部历时三年完成的作品，讲述了一位女性成长的生命历程，以女主人公对世界的凝视，完成了一个人由外界向内心追寻和探究的凄美过程。它融合中国当代生活中的种种时代因素，从近40年的政治与社会的历史变迁中，展开一个知识女性追求生命和生存尊严的故事。池莉以她丰富的阅历和对生活敏锐的感受力，精致、简洁、锐利、富于动感的文字，向读者奉献了她更新的思想和经验。

　　在沉静中创作

　　一杯绿茶，一片菜园，清晨阅读，夕阳时分下地。安谧、从容，衣着淡雅考究，烧一手美味的饭菜，精心打理着自己的家园。对女儿是自由开放式的教育，如同密友一般。生活在网络喧嚣的时代，发现博客这种平台对自己不适合时，断然关闭。十年来坚持不上镜，对“东方之子”、“艺术人生”、“鲁豫有约”等反复真诚的邀请，一律婉拒。为的是保持宁静单纯的心理，做到心明眼亮，不断产生新思想，深入并且广阔。

　　——这就是虽然远离繁华浮世却与读者保持密切关系的池莉。与她相识十余年，感受到她思想的敏锐，沉静中的智慧，接受新事物的快捷，对民情民意细微的体察。喜爱池莉的幽雅，也喜爱她的作品，当然更喜爱刚刚面世的这部长篇小说《所以》。

　　一天，池莉独自一人静坐，她驱除杂念，把心彻底地沉静下来，去捕捉和意会那些曾被忽略或遗忘的事情。于是，她慢慢发现了一个女人的生存依据，这些依据是那么细微，让她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中。经过缜密的布局、人物的定位、语言的表述，句式的选择，她的文字翩翩起舞，开始了对女主人公叶紫长达40年生活的描摹。这部原本计划用40万字完成的《所以》，在后来三易其稿的过程中，按照大部头起势的十几万字被她毫不留情地抹去了。为能静心创作，不受干扰，她经常关掉手机甚至停机，尽量婉拒各种会议和邀请。最后一稿，依然是全封闭写作，犹如僧人面壁，不接电话、不看电视，不与外界应酬往来，在整洁、馨香、宁静、素雅的环境里全身心地创作，每天傍晚慢跑一个小时，两三天抄录一遍《金刚经》，小说最后杀青，离她独自静思那天已3年多。同以往的创作一样，在每一部小说的创作时，池莉都在求异，都根据选材的不同决定不同的结构、语感、语言色彩以及贯穿整部小说的气场。当看过侧重客观生活的《生活秀》与展示当代中国城市独特韵致的《水与火的缠绵》，然后再读《所以》，那种阅读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在池莉的创作生涯中，更占有不同寻常的地位。因为漫长的酝酿期，三年的潜心创作，使她不仅获得了这部小说形式上的完成，更重要的是那种抽丝剥茧的思考，拓宽了她对小说观念以及文学创作的理解和表达。

　　如今的文坛有一种大家都熟识的现象，那就是每一部新作问世后，紧跟着就是名人推荐、专家吆喝、媒体狂炒，广告词豪华惊人。但池莉却不喜欢这样的炒作方式，她说：“大约有十年了，我不开自己的作品研讨会，不请国内外著名人物作序或者写书评，也不再应邀上电视做自己的专题。我是一个不善于与人群紧密相处的人。我天生就不具备兼济天下的豪情，陶然中意的只是独善其身。我是一个偏僻的乡村，连木栅栏和野玫瑰都没有的乡村，唯独拥有宁静，是那种与人世两不相争的宁静。”在她看来，只有保持宁静的心态才能够充满创作激情和生活激情。

　　作为当代文坛的实力派作家，池莉会常常接到多家出版单位的约稿，有时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下来，然而由于时间的不能保证，再加之她对自己作品出炉前的精心打磨，不免会传来接连不断的催稿声。但越是这个时候，池莉就越是沉得住气，“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应该认真从容地写好每一个字，视每一个字如同新生的生命，胸怀里要拥有创造者的责任感与母亲式的顽固溺爱。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多么沸腾，不管呼朋唤友的声音是多么诱人，我的孩子没有吃饱穿暖，没有收拾体面，我们就是不出家门。”就是这种于沉静中潜心创作，将创作视为生命的态度，让她在《你是一条河》里成功地描述了平凡人物的坎坷生活以及他们锲而不舍的生存渴望；在《勇敢如斯》里显示了她善于编织普通人的真实故事；在《青奴》里批判了人性的丑恶，贬斥了物欲罪恶和世态炎凉；在《生活秀》里让主人公在忍辱负重、低姿态的反抗中，体现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当她的某篇作品引来诸多争议，为了心灵的宁静，她摘掉电话线，投入到农事之中，把房前屋后的草坪开垦成菜地，种上小白菜、苋菜、豇豆和小葱。把汗水洒在地里，眼看着蔬菜从地里长出来，金银花开满了篱笆，豇豆花引来蜂飞蝶舞。藤椅一架，绿茶半壶，“上午阅读以赛亚·柏林的书，下午在菜地里干活。当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依靠在篱笆上休息，目光散漫地跟随着炊烟……”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修炼着自己的善意和宽容。

　　体验生活的宝库

　　池莉是全国人大代表。1998年她从德国讲学回来，到单位突然看到一个通知说，你光荣地被选为人大代表。当年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去问领导，领导说全国人大代表是老百姓选的，老百姓背着你选的。10年下来以后，池莉觉得全国人大代表这个职务是个非常好的平台，每年都有机会让她直接接触到中国的最高层领导，有很多面对面的机会，领略他们说话的表情、语气，和他们对话，看他们处理国家政务，以前只是在报纸、电视上看到。池莉说，人大代表从事各种职业的都有，各种年龄的人都有，是中国社会的百相图，每天和他们相处，只要你愿意、用心，可以观察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职业和性格，他们的想法、感受，这对于我的写作非常的有意义。这是一个巨大的生活的海洋，是体验生活的一个宝库，而不是一个荣誉，我觉得挺好的。

　　与女儿一起感受着

　　武汉作家说，池莉的女儿非常聪明，在文联宿舍的院子里常常看到她在玩，学习成绩却很好。他们还说，池莉的女儿会写不一般的作文，考上了武汉最好的外语学校。当向池莉讨教如何教育孩子、怎么才能让孩子考上好学校时，池莉无奈地忆及了2000年的那次经历。

　　女儿小学毕业，在最炎热的日子里，参加了外国语学校的考试。整整两个小时，池莉头顶烈日，站在滚烫的大街上，与成千上万的家长一样，眼巴巴地等待着考试的结束。那天她的每一条肌肉都紧张得酸胀疼痛，直到女儿从考场欢快地飞奔出来。

　　女儿过关斩将终于考上那所外语学校了，可喜可贺，池莉邀请几个朋友吃饭。席间，大家吃得非常尽兴，不料九点半的时候，女儿看了看表，无意中说：“喔，时间这么晚了吗？”在座的朋友一惊，说笑一番就客气地散去了。对于女儿这种无意中的失礼，池莉没有像许多家长那样横眉竖眼，呵斥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找机会想与女儿聊聊，想让女儿自尊心不受刺激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误。那晚，直到回家之后才找到合适的时机，她婉转地说明了自己的看法。聪明的女儿一听就明白了，立即说：“是啊，我怎么这么傻！”女儿知道了自己的不当，妈妈很高兴，回以拥抱，赞赏了女儿迅速的领悟。

　　看到女儿在茁壮成长，池莉的心里无比慰藉，“我真切地看见了我的女儿，她在一所遥远的中学宿舍里，被温暖的阳光唤醒，她朝气蓬勃地穿着一条牛仔布的短裤，而户外是零下2摄氏度的气温。她快乐而轻松地告诉我：妈妈，我真的一点儿不冷！她的表情是那么自信，她自信地驾驭着她的学习，她的生活，她的爱好和兴趣。只因她这样一种自信的驾驭，让我有说不出的快慰与骄傲。”如今，阳光女孩远渡重洋，在英国一所著名的学校快乐地学习成长着，慈爱妈妈全力地支持鼓励着，母女俩共同把握着她们的今天和明天。池莉就是这样一位会生活、重情感、有成就的作家，她热爱文学，热爱得非常纯粹，就是依靠这种纯粹的热爱，她写作了二十多年并拥有了成千上万的读者。她热爱生活，热爱得万分执著，就是依靠这种执著的热爱，让她获取了人生中那么多丰厚的滋养，保证了她在生活、创作的道路上意气风发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