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走过世界许多地方,你对我说,现在最想去的是彼得堡。
唔,我记得你曾经说,忧伤是生命的底色,我们都无可逃遁。你去彼得堡寻觅什么呢?
人们都公认,彼得堡,是俄罗斯“最欧洲”的城市,她身上兼有沙皇贵族的风范和欧洲世界的浮华。
那浩荡的涅瓦河,以及河上的三百多座桥梁,不似威尼斯,胜似威尼斯。河面游弋着美丽的绿颈鸭。桥头石狮嘴里伸出的铁索,连缀了开开合合的桥身。到了夜里,大桥拦腰打开,高大的船只一一通过。那桥头的石狮可是中国政府所赠送。
那被美誉为“北方凡尔赛宫”的冬宫,以及宫里美妙的雕像,是无与伦比的。记得有一部电影,描写一个从阿芙乐尔巡洋舰上冲进冬宫的水兵,登上金碧辉煌的楼廊,看见那些美妙而逼真的人体雕像,目瞪口呆,挪不动脚步,他一手提着毛瑟枪,另一只手,伸出去,摩挲那雕像,竟忘了使命。至今,这艘巡洋舰依然停泊在涅瓦河上。
还有,那十二月党人广场,那彼得大帝的《青铜骑士》,那圣埃撒教堂,那飘逸的喷泉,哪一项不是一部华丽的诗篇?
两三个世纪过去了,彼得堡也历尽风霜雨雪,满目沧桑陈迹。宫殿固态,雕塑依旧,也透露了忧伤的底色。
彼得堡的土地上,人类最优秀的艺术家普希金、屠格涅夫、柴可夫斯基永远在这里安息。
普希金的《青铜骑士》,写了不可一世的彼得大帝,彼得大帝骑在腾跃的骏马上,昂首眺望涅瓦河,这是何等威武?我读的是查良铮的译本,普希金在第一章开篇就写到:“在幽暗的彼得堡的天空,吹着十一月的寒冷的风……”这吟唱不含了阴郁?
屠格涅夫的《木木》是反农奴制的。那个高大的哑人和他的小狗木木,让人流了多少眼泪?《猎人笔记》里的故事不也揭露了地主丑恶残暴的本性?不然,当局何以把屠格涅夫拘捕、放逐?而今,屠格涅夫依然还在彼得堡。那里还有“木木餐厅”,餐厅门口还有木木的雕像,对尊贵的客人,餐厅老板还会送上第一版《木木》的复制本。
柴科夫斯基创作了《叶甫根尼·奥涅金》、《黑桃皇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类不朽名曲,他与梅克夫人的故事流传最广。音乐的听众应该比小说的读者更多一些天赋。依我愚蠢之见,老柴的乐曲中充满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看吧,我的朋友们,生活是沉重的,爱情已经死亡,树叶枯黄了,疾病缠身了,衰老来临了。”这让音乐变得琐碎。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很相近,都表达了19世纪末的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他的乐曲,充满了感伤的怀旧,病态的内心。多少人都被他不可遮掩的伤感之光所照亮。
对了,还有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那个大胆追求爱情的女性,为了摆脱僵死的婚姻,彼得堡习以为常的社交生活、甚至包括孩子谢辽沙都黯然失色,她纵使抛弃一切,也决不回头。她决不蜷缩在别人的阴影中享受忧伤。在彼得堡,仿佛,从任何一扇斑驳的大门里都会走出裙裾曳地,最后卧轨的安娜。安娜的沧桑没有写在脸上,她那双呆滞的眼睛却总是迷茫,好像美的背后是巨大的黑洞,人们禁不住要被吸引进去。安娜曾经的美丽,曾经的优雅,无可避免地成为命运诅咒的牺牲品,而伟大的托尔斯泰,让我们和她从不被阴阳两隔。
彼得堡是博大的,也是阴郁的,是王者的,也是平民的。艺术家们的忧伤,是因了俄罗斯的种种不幸。
人说,巴黎华丽,伦敦矜持,罗马雍容,巴塞罗纳热辣,彼得堡的精魂呢,则是大气。
彼得堡谚语曰:阅读多少遍描述彼得堡的文字,不如亲眼看一下这座城市。
彼得堡一年之中只有两个月的好天气,要么大雪飘飘,要么阴霾连天。彼得堡的暴风雪,普希金有经典的描写:风是白色的,雪是散漫的,风成了雪的力量,雪成了风的形体……那么,你择日前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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