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通知识”看的意义

　　写作《艺术的故事》的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普通知识的传统》，文章一开始就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什么叫普通知识——英国著名的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有篇很有名的小说《埃奇韦尔勋爵之死》。

小说中，女凶手被发现，竟然是由于她的谈吐有一个很明显的知识漏洞，使她在一个午宴上露馅了。在一个上流人士参加的午宴上，宾客聊天，有人提到了“帕里斯的裁判”，就是那个导致了特洛伊战争的，可悲而未决的裁决。女凶手插话：“什么，巴黎的裁判？我看，现在巴黎已经作不了主了，管事的是伦敦和纽约。”帕里斯为特洛伊老王普里阿摩斯的次子，因为他把金苹果判给了美神，于是得罪赫拉和雅典娜。美神帮助帕里斯拐走了海伦，导致特洛伊战争爆发。但“帕里斯”和“巴黎”两个词的字形一样，所以，她搞不明白了。“帕里斯的裁判”在西方是很著名的文学典故。

　　贡氏这里以此说明，所谓普通知识，就是不普通的知识，他讲的意思是，有些知识，对某一个阶层而言，是普通的知识，而对于其他人，就是不普通的知识。贡布里希批评了过于注重普通知识的传统，但也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思路，可以帮助我认识、理解目前社会上的一些现象。

　　近来，关于“百家讲坛”，特别是易中天、于丹的争论颇多。但是，事实是，他们受到了很普遍的欢迎。当然，他们所讲，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看来，也许并无新奇之处，但是，他们所讲如此受欢迎，说明我们这个社会，作为全民族、全社会的“普通知识”的重大缺陷。一方面，说明本来是我们这个民族文化传统中的最基本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多的人不了解。一些文化传统中共同的知识，对一个民族是至为重要的，这毫无疑问。但另一方面，我们电视传播等屏幕传播成为社会教育的一个越来越重要的方式，这会使得我们社会大众的知识以新的方式更趋同质化。

　　从整体上说，我们民族的知识结构是有问题的，这当然与我们多年的学校教育有关。我们目前的教育，就是说，一个人直到高中毕业所学的东西，是高度同质的，这不仅是因为我们多年来在全国范围内有着相同的教材——近年情况虽有好转，但总体上，因为教材的高度近似，而且还因为，知识的传播和学习的方式过于单一，就是学习教材。这导致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每代人数以千万人计，他们所学，过于近似。他们的知识结构过于近似，这是一个大问题，极不利于一个民族长远的发展。因为一个群体中，知识结构过于趋同，大家的思维模式必然也容易雷同，因而缺乏创造力。

　　现在的教育，使得学生很少有时间，自己自由地支配阅读。这是很不幸的。之所以有“普通知识”，就是因为知识对于每个人，是千差万别的，每个阶层，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普通知识”。当然，作为文化普及，电视毫无疑问有它的贡献。但我要说的是，一定要强调每个人自己的阅读，而且，一定要让中小学生明白，学习教材和真正的读书是两回事。想想40多年前到30多年前的那个时期，全中国的人全都是一天到晚读那几本语录，最多能看到几本外国小说就幸福不已了，这样的民族会有什么希望呢？（作者为《中华读书报》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