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 守
马雪明并没有选择告状和上访。他的同事李炳泉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出事前1天早上。马雪明低着头走路,脸上是一贯的沉默。
“20日他没来上班。”李炳泉说。这和16日的强拆通知有关,“我听他们车间的人说,厂里让他先回去把房子的事情处理完再来上班。”
而在3月17日上午,张虎英远远地望见马家小楼外来了一大帮人,足有二三十个。他们也不进屋,就拿着摄像机,围着马家拍了一通。
张虎英心里一沉。从去年10月开始,张虎英和自己的父亲开始坚守,他们总是尽可能地呆在房子里,至少保持有一个人在。如此下策源于一次虚惊,当时张虎英正在外面办事,突然接到朋友电话报信,张虎英和父亲急忙赶回家中,“推土机都已经开到房门外面了,我爸躺到屋里,他们才没拆成”。
坚守的任务并不简单,夜晚尤其难熬。经常会有砖头飞进窗户,或者半夜有人敲门。和张家相比,马家承受的“意外”更多——于是,马家堆起了滑石粉。一是用来防潮,另外,“晚上可能拿来对付流氓”。
但现在马家已被通知强拆,张虎英觉得自己的房子也保不住了。她专门跑到拆迁公司要说法。据她称,经理张金龙看见她,高声笑着说,“你还是来了?我告诉你,你再去买两双新鞋,鞋底跑穿了,还要来见我。”
张虎英再跑回马家商量,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愈发沉默,半天才说一句话,“他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杀戮现场,保不住的房子
3月22日,10∶20。苏钢厂线材车间重油库当班班长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马雪明。他声音低沉:“这下我真的不来上班了。”沉默片刻后又说:“下世再见!”随后挂断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张虎英听见父亲在屋外院子里大喊:“杀人了,老四(马雪明排行第四)杀人了!”张虎英跑出院子,看见警车已经开到了马雪明家门外,警灯闪烁中一大群人把房子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头上流血的人坐在一边打电话,那是拆迁公司工作人员陶小勇。
张虎英没有看见马雪明,她隐约看到杨根英,在警察们的簇拥下,被戴上手铐。马家的孩子马春凌也被警方带走。
此时,拆迁公司经理张金龙和街道干部钱先莉已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砸得不成样子了,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苏州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一名工作人员回忆。
医院的工作人员称:两人的眼里有石灰一类的粉末——滑石粉发挥了作用,当地的居民传言:陶小勇戴着眼镜,保护住了眼睛,得以从后门逃出。目击者称,从拆迁公司项目经理张金龙等3人进入马雪明家,到陶小勇逃出呼救,其间不过20分钟。进入马家查看过的马海龙称:厅堂里桌旁椅子是拉开的,桌上有茶水,证明事前双方曾经有最后的交谈。此前,马春凌自己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我爸爸杀人了”。
出事后数日,张虎英看见几名法医脚套胶袋进入马家,随后拿出一只凳子和两只铁皮小水桶。据传,这就是马雪明当时所用。
又过了半个月,马海龙接到拆迁公司通知,要他去弟弟马雪明家把东西收拾了。马海龙赶到白洋湾,孤零零的房子前,聚了五卡车的人。没有人说话,就那么站着,马海龙在一片寂静中把家具什物一一搬出。所有的家具装了不到一车。
马海龙禁不住掉泪,他搬出的被子都是白色的被面,“老四家的被面,都是到别人家丧事上拣的白布回来缝成的。他老婆下岗,儿子读书,从没过什么好日子。”
另一个“钉子户”张虎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卡车载着家具扬尘而去。(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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