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心理弱势，没有职业弱势
。每个人都有施展自己才能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地方。 田亚鸿/摄影
产业工人：
在二十多年前，工人是一个异常受人尊敬的称呼，产业工人更是一种让人羡慕的职业。在当时，如果家中有人在工厂上班，那就是一件备感荣耀的事。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产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随着三产的繁荣，科技的进步，人们的就业领域趋于多元化，就业渠道不断拓宽，产业工人那“鲜亮的光环”逐渐变得不再那么耀眼。
产业工人队伍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及队伍本身的构成仍在发生着不断的变化……
一名老工人的“角落生活”
现在的老秦有一种“英雄谢幕”般的遗憾和失落感。老秦在省城棉一立交桥附近支了一个修自行车的摊位，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经他手修理过的自行车很少会出现在短期内返修的情况，他的修车手艺人们都信得过，因此找他修车的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老秦的修车手艺之所以高，与他在工厂车间里做了多年的车床技术工作有关。几年前，老秦办了内退手续，多年来按时定点上下班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妻子也因为所在的工厂效益不好而办了内退手续。平时老秦出去修车，妻子就在家里拾掇家务。“我这一辈子，亏就亏在了没有知识。”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老秦就不停地叹气。40年前，十几岁的老秦就从农村老家来到省城，在一家生产军用物资的工厂当了工人。那时的老秦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字不识几个，可是一个工厂到乡下招工的偶然机会，让他一下子“跃出了龙门”。“那时，当工人可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我到石家庄来上班，村里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那时的老秦的确是交了好运，一下子成了人们梦寐以求的工人，吃上了“公家饭”。老秦说，当上工人后，每年过年回家，村里的人都用尊敬和羡慕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然而好景不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形势变化，老秦所在的工厂便由生产军用物资改为生产民用物资，开始逐渐走向市场，产品生产也从单一走向多样，但是工厂的效益一直不太好。几十年的车间工作经验，让老秦驾驭车床的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维修技术也日渐成熟。可是随着自己的技术越来越好，工厂的效益却越来越不行，工人的社会地位也在逐渐下降。“再回到村子里，人们的眼光和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老秦叹着气说。眼看着自己的同事一个个辞去工作出去自谋职业，老秦也曾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最终由于知识匮乏而使他没有走出去的“资本”，他成了一辈子都耗在工厂里的“老工人”。“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工，现在在南方每个月能挣到五六千元。可现在自己空有一身手艺，却无处施展了，每天只能挣几十元的修车费。”老秦说，自己现在有一种每天生活在角落里的感觉。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完成学业，没有成为一名知识型的工人。
没有了光环，但仍有光泽
毕业于河北工业大学的小霍现在是省城一家机械厂的技术工人，主要工作是负责机械图纸的设计和修改。对于自己目前的工作，小霍比较满意。“我们工科的学生，毕业后不干这个干什么呢？再说了，现在找个工作挺难的，想找个固定工作更难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知足了。”小霍说，自己刚成家不久，孩子才三岁，自己能有稳定收入养家糊口，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其实，在上中学的时候，小霍喜欢文学，曾有报考文科院校的打算，可是做工人的父母考虑理工科院校的选择性较大，比较容易分配，所以就动员他改学理科。最终，他听从了父母。“我觉得，当工人也没什么不好。社会这么大，行业这么多，只要社会需要，每个行业都应当有人从事。不同的行业，只有收入的差别，不应当有社会地位的高下之分。”今年34岁的小霍说话时语气虽然缓慢，但却处处充满了自信和乐观。他说，自己有不少同学现在成了公务员、律师或者成功的老板，可自己和他们在一起时没有丝毫的自卑感。“虽然现在工人不像以前那样受人追捧和尊敬，光环没有了，但它的光泽依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色彩暗淡了一些。这就好比原来站在太阳光下，现在站到了树荫下。”爱好文学的小霍说出的话里时时透出一股诗意。他说，自己业余时间经常写一些散文、小小说、诗歌之类的文学作品在厂报或其他报刊上发表，所写内容多是与工厂生产生活有关的，有些作品还在省市劳动行业写作竞赛中获过奖。“许多人瞧不起工人，不愿意从事工厂里的工作，这是一个观念问题，是不同时代人们不同的价值观念的反映。”小霍说，在计划经济时期，工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是可以理解的，那个时代他们创造的价值无可替代。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价值的创造已不单单体现在一个方面，“工人老大哥”失去鲜亮的光环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有心理弱势，没有职业弱势
在采访中记者从一些工厂的产业工人那里了解到，现在的工人职业观念也有很大的差别，有不少人存在和老秦一样的“角落生活”感，但也有不少人和小霍的想法一样，认为做工人没有什么值得自卑的。“每个人都有施展自己的才能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地方，不是到了政府部门就算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到了工厂自己的人生就完了。”石家庄钢铁厂的一位姓郑的工人说。此外，也有一些人持保留态度，不愿意公开表明自己的想法。记者注意到，有“角落生活”感的多是一些上了岁数面临退休的老工人，他们往往精神疲惫，态度消极，说话时也往往带着深谙世故的揶揄语气。而和小霍想法一样的也往往是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年轻工人。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认为，类似于工人老秦的那种“角落生活”感其实是“心理弱势”。“这种心理弱势在很多老工人的头脑中顽固地存在，因为他们经历了国有企业的改革，普遍感觉现在工人的地位不如以前高了，因此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认为自己一下子落到了社会的底层，收入少，待遇低，不再被重视。”这位人士分析，老工人们普遍存在这种心理弱势是正常的，随着社会发展和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工人的生存状况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落差大使这些老工人心中的不平衡感加剧，导致心理弱势。对于不久前网上所做的一项调查，市总工会的这位人士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不久前有人在上海等地做了一项调查，调查结果显示，社会上只有1%的人愿意选择当工人。对于这一结果，这位人士认为其准确性值得怀疑。“虽然我们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但我认为这种结果有很大的偏差，因为调查的人群范围和产业工人的比例会直接影响调查结果。”这位人士说，虽然从收入和经济地位方面考虑，人们的选择会受一定的影响，但比例绝对不会只有1%。他认为，现代社会除了心理弱势外，没有职业弱势。“青岛工人许振超的事迹就说明了这一点。只要技能过硬，作风扎实，做工人同样能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广州、深圳那里高级电焊工和高级车工的年薪已达到了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直逼白领，这就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明。”
权益保障问题凸现
在省城的两所工科院校，记者也在大学生中搞了一个简易调查，在20多名被调查者中，选择到企业工作的占到了50%，但选择的都是电力、自来水、电信等企业，选择作产业工人的一个也没有，他们的理由是产业工人收入低，合法权益难以得到保障。“虽然没有职业弱势，但是在国有企业改制过程中，一些产业工人由于种种原因而下岗。本来收入就不高，下岗后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导致生活陷入贫困，工人阶层成为了城市中的弱势群体。这是经济体制改革后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告诉记者，原有的国有企业现在都进行了改制，独资、合资、外资、股份制企业取代了原有的国企。在国企的时候，工人的各种福利待遇完善。而改制后，工厂打破了铁饭碗，工人失去了原来固定的地位，其权益保障问题就显现出来。“在改革初期，一些企业的行政方（资方）由于利益驱使，只注重企业利润，不重视对工人权益的维护，导致一些损害工人利益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最近几年，他们开始认识到，企业和工人之间实际上是一种共赢的关系，保障工人的权益也就是在维护企业的利益。”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说。为了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石家庄市总工会在督促企业与工人签订劳动合同的同时，还积极推行集体合同。集体合同是工会代表职工方与企业行政方（资方）签订的一种合同形式，作为劳动合同的一种补充，规定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基本补助、各种待遇明细等内容。“集体合同采用1+X模式。1就是指集体合同的共性内容，即每个企业都应当涉及的方面。X就是指若干特殊行业专项维护协议，是一种附加协议形式，如针对纺织企业女工多的情况，专门签订一项女工生育期保护的协议，可规定在生育期内，女工不能被开除，不能调离原工作岗位，不能克扣工资。”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告诉记者，在一些化工、化纤企业中，这种专项协议也是必不可少的，如以生产皮革而闻名的辛集市就推行了劳动保护和安全卫生专项协议，对企业车间卫生达到什么标准、化工染料如何处理、车间温度如何保证等方面都作出了明确规定，既要保证工人健康，也要安全卫生利于环保。而这些方面在劳动合同内容中是体现不出来的。目前全市成规模的企业都签订了这种集体合同。
工会真正成了“娘家人
”在合法权益得到维护的同时，工人们开始认识到了工会的作用。省城某大型企业的一位工人告诉记者，改制以前，他们都认为工会就是一个摆设，成天没事干，而且还“胳膊肘往外拐”，不肯替工人说话。可现在改制后，他们却感觉工会变了，变成了“娘家人”，处处和工人站在一边。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也有这种感受：“以前国有企业时代，工会只负责发放劳保用品和各种福利，组织看电影和文艺演出等各类业余活动，因此当时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工会工会，吃了就睡。’现在可不是这样了。”这位人士说，现在每年召开的若干次党委会都把工会组建工作、集体合同的签订率纳入到各级党委考核工作目标中，这表明工会工作越来越得到重视。既然是“娘家人”，就应当处处为工人利益着想，把工人的困难挂在心上。除了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外，各级工会组织还帮助解决工人实际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困难。2002年，石家庄市总工会成立了职工法律援助团，帮助那些有困难的职工打官司。2002年，石家庄市总工会还利用社会力量搞起了扶困育才活动，解决特困职工子女上大学的学费问题。另外，针对特困职工的爱心医院和针对农民工的定点医院、图书馆也已经建立起来。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还说，加强非公有制企业工会组织力量也是他们重要的工作内容，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成规模的企业都要成立工会组织，二是向非公企业推荐工会主席，把那些热爱工会工作、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而且敢于直言的内退职工推荐给企业做工会主席，替工人说话。
队伍组成有了变化
“以前，在工厂里有一种父母退休儿女接班的现象，现在这种现象还存在吗？”对于记者的这一问题，石家庄市总工会接受采访的人士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改制后，对人才的要求提高了，用人机制也变了，那种简单的接班现象已经不可能存在了。”用人机制的变化，使现在的产业工人队伍成分也有了很大变化。据记者了解，成分变化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农民工大量加入，再有就是高学历人才大量就业。石家庄市总工会有关人士告诉记者，农民工大多从事体力劳动，主要集中在建筑行业。而大中专毕业生则集中在外资、独资等一些非公企业中，多从事操作电脑的科研活动或管理工作，属于知识化工人。而且随着企业体制的变革，知识化、技能化和创新化将是产业工人队伍的发展方向。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现在产业工人的劳动强度和以前比起来有了明显的下降，劳动环境也有了明显改善，这与高科技和人才在企业生产中广泛应用有着很大关系。（来源：燕赵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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