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郑亚通，男，43岁，保安
采访地点：士英路居祥茶社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郑亚通如今经常想念自己的第一个妻子小慧，想起小慧对他的那些好。
认识小慧的时候我才19岁，还不懂得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
我爸对我说：“你个头高，那个姑娘身高和你挺般配。再说，你这么老实，找个市里的媳妇将来难保不受欺负，外地媳妇就比较会过日子。你去见见人家吧。”
于是我和小慧就在亲戚的安排下相了亲。小慧对我很满意，我对她的印象也还不错。她是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儿，由于过早独立，养成了她吃苦耐劳的性格。她很能干，过日子的事她都会做。那时我每天下班都要经过她的宿舍，她就站在窗前等着我，看见我来了，赶紧把我让进屋里，饭菜都已经做好了，香喷喷地摆在桌上。她还会做针线活儿、织毛活儿，给我织了一身毛衣毛裤，穿在身上特别暖和。
无论从哪方面看，小慧都是个好女人，她对我的好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包含着浓浓的母性。我们谈了三年多的恋爱，小慧始终如一地照顾着我，连看电影都不用我花钱。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她脾气有些暴躁，有时仅仅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和我吵架。比如，我忘记了她的生日，或者答应陪她出去玩儿却没有兑现……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小事，她却好像很看重。
那时的我很任性，有时吵完了嘴，因为赌气就提出分手，但大家都劝我不要孩子气，他们说像小慧这么好的姑娘要是错过了就很难再遇上了。说实话，我也舍不得她，除了爱生气以外，她真的是个很会疼人的女人，何况，她还给了我非常美好的第一次。
我和小慧在结婚前就发生了关系。在她的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并肩坐在她的床上。床上铺着粉色碎花的床单，到处都洋溢着一股醉人的气息。身边的小慧慢慢靠过来，依偎在我怀里，身上散发着女性特有的香气，我意乱神迷，忍不住抱着她倒了下去……
这就是我和小慧的第一次，我们都没有任何经验，笨拙而慌乱地完成了成年人的洗礼。
结婚以后，我们的小日子过得很好，至少我感到很幸福。小慧真的是个好老婆，持家过日子样样都能干，对我也照顾得体贴入微。我只要干好自己的工作，为家里多挣钱就行了，回到家什么都不用管，小慧会把茶水递到我手里，把饭菜摆在我面前。
一年后，小慧给我生了一个胖儿子。老婆贤惠、儿子可爱，我的生活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
为了增加收入，我在年底的时候利用业余时间摆摊卖年货。每天早晨我把摊位支好就去上班，小慧负责看摊卖货，中午我去换她，晚上下班后我再去帮她收摊回家。冬天里卖货很遭罪，但小慧从没埋怨过一句，任劳任怨地跟我过日子。我们两个始终配合得很默契。
现在想起曾经的好日子，郑亚通觉得就像做梦一样。他并没怪过小慧，他只是后悔自己当初太年轻，不懂得珍惜这个好女人。
我从没想过小慧会有外遇，她对我太好了，即使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的时候，她对我也是同样好，从没对这个家不负责任过。
孩子两三岁的时候，有关小慧乱搞男女关系的传言开始传进我的耳朵。我不相信，这样又过了几年，流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传越真。禁不住总有人说她的闲话，我于是开始盯她的梢，跟着她上班、下班，好长时间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她平常上白班，有时上夜班就住在单位不回家了。我跟了她好多天的白班都没发现异常，心里暗笑自己太神经紧张。
那天小慧上夜班，我本想不去了，后来一转念还是去了。我在她单位对面的树底下一直呆到她下班的时候，看见看门的大爷锁好了大门，熄灯睡觉了。我也困了，刚想转身回家，却看见小慧爬过铁门跳了出来。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原来小慧真的有了外遇！原来她每次下了夜班不回家都是去那个男人家里过夜！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地狠狠抽了她两个耳光，然后伤心地跑回家，自己疗伤。
一切居然都是真的，小慧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并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这样？既然在外面有了别人，她又为什么始终对我那么好？这是最让我感到痛苦的地方，她一方面对我好，同时又背叛着我，让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机械地上班、下班，想忘了这个伤害我的女人。小慧从那天晚上起就没有再回家，她住到那个男人家里去了。我亲眼看见她和那个男人双双走进一扇门里，看见她在厨房忙碌、出门倒垃圾。她也看见了我，但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羞愧、有内疚，还有许多我读不懂的内容。
是小慧主动提出离婚的。快过年的时候，她在年货摊上找到了我。
“亚通，咱们离婚吧。”
“行啊，离就离吧。”
我们谁也不看对方。摊上满满的都是大红色的吊钱，看上去一派过年的喜庆。可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小慧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
“亚通，你是个好男人，但却不是个好丈夫。你想一想，自从我们结婚后，你有没有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我是个女人，我也需要有人疼……”
小慧走了。我坐在寒风中发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愧疚。
我确实太亏欠小慧了，这些年几乎没好好听她说过话，没体谅到她作为女人的需要，我不会哄她开心，不会为她制造小惊喜，就连夫妻之间的事，我也是做完就翻身睡去，从没留意过小慧难言的落寞。
失去小慧，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
八年的婚姻画上了句号，郑亚通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他决心好好对待自己今后的女人。
我的第二个妻子叫红霞，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她比我小6岁，也是离过婚的。初次见面时她不怎么爱说话，显得很腼腆，总是捂着嘴笑。我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个老实人，在一起之后才知道她和我并不一样。
由于都是二婚，我们都很慎重，没有急着登记，而是先在一起试着过了一年，一年后彼此都很满意，我们才办了结婚手续。我发现红霞是个挺机灵的人，做事和小慧一样麻利，但是她的性格总像个孩子，过日子不是很在行，什么也不会做，就连出门都得我带着她，她不认识路。
和红霞过日子与从前和小慧过日子截然相反，以前我在家里是享福的人，什么都不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红霞是那个受宠的人，我什么都得操心，什么都得做，洗衣、做饭、刷锅、洗碗，她则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样，什么也不想。
开始那一两年的时间我过得特别累，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走脑子，很不适应。我经常想起小慧，想起她对我的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有她在的时候，我没冷着过也没饿着过。相比之下，红霞就特别不会疼人，我工作累了一天，回家多晚，她都没有迎上来对我嘘寒问暖过，哪怕做个样子她都不会。
有一次，我出了三天的远门，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满怀期待地打开家门，我以为红霞肯定会像个小鸟一样扑过来，欢迎我回家。可是没有，她一直躺在床上看电视，只是回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注意力就又回到无聊的电视剧上了。我半天没吃东西，肚里空空，厨房里没有可吃的东西，我只好自己煮了两袋方便面，和着眼泪吃了下去。
唉！这大概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吧。以前我不懂得惜福，有小慧那么好的女人我没留住，所以现在要让我也尝尝伺候人的滋味。
红霞不光不会过日子，她脾气还不好。她发脾气和小慧不一样，小慧最多只是嘴巴不饶人，可红霞不光动口还动手。有时吃着吃着饭，就因为一言不和，她抬手就把桌子掀翻了，要么扑上来跟我撕打，我猝不及防，只有挨打的份儿。
两个媳妇两个样，我虽然后悔可也没有用了，只能尽可能地过好自己现在的日子。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不想再犯以前的错误，所以总是劝自己对红霞好一点儿，女人总归是要男人疼的。只要我好好疼她，她不可能总是铁石心肠。
嫁给我的时候，红霞没有工作，我帮她找了好几个工作她都不满意。她很挑剔，工作单位离家远了不行、太近了也不行，太脏了不行，太累了还不行，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也没找到让她满意的工作。
最后她自己提出要开一个理发店，因为她学过这门手艺。我就帮她租了一个店面，选个好日子开张了。
理发店的生意比预想的要好，按说日子应该越过越好才是，可郑亚通却一天也没舒心过，红霞总是不断地制造麻烦。
我没想到理发店的生意能做得那么好，这都归功于红霞的能说会道。她比我会招呼顾客，嘴巴甜，一边理发一边和人家聊天，把顾客哄得舒舒服服的。有的顾客就冲着和她说话来的，渐渐就成了常客。
有个40多岁的男人总来店里找红霞洗头，他姓李，混熟了以后我们都叫他李大哥。李大哥是做买卖的，人很热情、豪爽，经常请我们两口子吃饭，我们有什么难事只要对他一说，他都能帮我们出头解决。他在那附近很吃得开，有了他的照顾，我们的生意也顺当很多。
李大哥喜欢和红霞聊天，他每周都来洗两次头，有时不洗头，他也喜欢在店里坐会儿，一边看红霞给别人理发、洗头，一边和她说着闲话。
开始我没太在意，可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不合适了。李大哥毕竟是个男人，他三天两头往我们的店里跑，和我老婆打得火热，让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有些话是好说不好听的，真传出闲话来，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呢？
我对红霞说过，让她别和李大哥走得太近，一提这事她就翻脸，摔摔打打地和我吵。她说：“你凭什么要怀疑我？我和他走近了还不是为了生意？咱不是还得用着人家吗？”
在红霞面前，我永远是没道理的。我嘴笨，说不过她，每次都被她数落得说不出话。有时逼急了我也和她吵，她脾气大，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我还得满世界找她。
她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有几次出走后就去找李大哥，让人家陪她喝酒。深夜，我找不到她，坐在店里捶头，她喝得烂醉，是被李大哥抱着送回来的。看见她醉眼蒙眬地靠在别的男人怀里，看见那个男人心安理得地搂着我的老婆，我的心里太不是个味儿了！
每次吵完架，红霞都要和我分床睡，一分就是一两个月。我主动和她亲近，她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说：“你想什么美事呢？我给你挣钱，还要让你舒服？你想要就去和服务员睡，别碰我！”
一个妻子竟然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样的话，还有多少情分在呢？我不得不怀疑她对我是否不忠。有一次，她离家出走后，两天两夜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李大哥的一处空房子里住了两天。这次是她一个人住在空房子里，下次谁知道会不会两个人睡在一起？那个李大哥已经对她动起了心眼儿，不停地怂恿她跟他去外地。我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趁她还没下定决心跟李大哥走，我决定马上采取行动，背着她悄悄转让了理发店，短短三天，就办好了交接手续，带着她搬走了。为此她和我打了半年多，吵嚷着非要和我离婚。她也不止一次采取了行动，好几次带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住到自己的亲戚家，但最后还是会回来。
她其实心里也清楚，如果再离一次婚，她想再找像我这样的男人也难了。她是外地人，至今没有解决天津户口，离开我，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亲戚家也不可能长期收留她，最后她还是得乖乖回到我身边。我的弱点她非常了解，太懦弱、心太软，每次她回来都不忍心撵她走，连我自己都恨自己怎么活得那么没有骨气，居然会再三容忍她的所作所为。
两个人最后还是离婚了。可红霞又回来求郑亚通，请他想办法帮忙解决她的户口问题。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做到了。
红霞总闹着要离婚，我有时也很心灰意冷，心想干脆离了算了。可我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已经是再婚的人了，如果第二次又离婚，会让别人怎么想？难道我还要再结第三次婚吗？一想到这些我就退缩了，只好劝自己：“算了，想开点儿，能过就凑合着过吧。”
可红霞似乎并不这么想，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怎么也不肯和我安心过日子？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老这么折腾有什么意思呢？
分分合合地又过了两年，其间红霞软磨硬泡地让我帮她又开了一个理发店，她也不好好干，心思并没全放在生意上。高兴了就认真做几天，不高兴了就找碴儿和我闹，店里的东西随手抓起来就往地上砸，然后摔门而去头也不回。
女人要是无情起来比男人还要狠心。有句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她做了九年夫妻，就算没有感情也该有一份亲情，可红霞好像是个没有心的女人，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竟全然无动于衷。我也累了，这样貌合神离的婚姻，哪怕我再忍让，也不会有好结果。2005年，我和红霞办了离婚手续，她带着自己的东西再次住到了亲戚家。
我的房子里终于安静了，再也没有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吵闹声，也没有了生活的气息。一个人过是很孤单的，四十岁的男人，转了两个圈，最终又变成了单身，这真让人心寒。我努力想要忘掉红霞这个女人，没想到，她竟又跑回来找我。
“亚通，咱们复婚吧，以后我都改了还不行吗？”
我和她过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低声下气地对我说话。我怀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不敢轻易答应她。见我不肯答应复婚，她又改口说起别的事来。
“根据政策，我现在可以在市里落户口了，可是没有熟人不好办，你能不能帮帮我？求求你了！”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回来求我的，我嘴里泛起一股苦味。红霞还在左一声右一声地求我，我禁不住她的糖衣炮弹，只好答应了。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我把红霞的户口落在了我的户口本上，从此她就有了市里人的正式身份。她还磨着我给她找了一份又干净又体面的工作。
因为这些事，她又搬回来和我一起住了。家里有个女人总比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好，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我们谁也不再提复婚的事，我是被她折腾怕了，她则根本就没打算和我长期过下去。她人虽然回来了，心却离我很远，对我冷冰冰的，一天也跟我说不上十句话，除了让我给她买这买那，就是躺在被窝里看电视，那方面的事也是爱答不理地敷衍我，极少让我碰她。
我常常想，自己心甘情愿地养着这么一个冷酷的女人，到底图个什么呢？还不如养只小猫、小狗。就是小猫、小狗养得久了，也会对主人产生感情，知道要对主人好、哄主人开心，可她呢？
去年年底，郑亚通买断工龄下岗了，红霞又离开了他。这次，她想把自己的户口迁走。
红霞本来就无心和我过日子，之所以和我凑合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归宿而已。我下岗了，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随便找个借口就又搬出了我的家。这次，她找我要户口，说要把户口迁到她的亲戚家。我忍不住心头起火，这个无耻的女人，她打的都是如意算盘。她利用我得到了一个好工作，又办好了天津市户口，现在我下岗了，她用不着我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还想把户口迁走，然后她就可以再找一个男人，过快乐逍遥的日子。她想得也太美了！
如果让她如意，那我成了什么人了？一个任她随意玩弄的傻瓜？还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大笨蛋？
我心里不平衡，咽不下这口气。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遂了她的心愿！我就不给她户口，就这么耗着她。不为别的，就为我付出的九年时间赌一口气！
男人亦多情
（系列三）
文/闻 心
前 话
讲了那么多的故事，无论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总有许多人在感情中受伤。听他们满腔怨愤地怨天尤人时，我总要忍不住地想：到底是谁造就了他们的悲剧？是造物主吗？是那些伤害他们的人吗？还是他们自己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郑亚通在电话里哭了，他说他心里很难受，因为两个离开他的女人。他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婚姻维持了八年，因为妻子有外遇而结束；第二次婚姻维持了九年，虽然已经办了离婚手续但至今藕断丝连。两次离婚都是女方提出来的。
郑亚通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不懂得钻营取巧，也不懂得如何取悦别人，只会闷头过日子。这样的男人能让女人感到踏实、放心，但也容易让情感丰富的女人感到无聊和乏味，令性情冷酷的女人觉得他软弱可欺。不幸的是这两种女人都被他遇到了。
后 话
郑亚通想好了，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让红霞得逞，他要紧紧捏住手里的户口本。红霞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她允许郑亚通随时出入她的住所，有时也留他过夜，每次同房之后，她都要问起户口的事，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把户口还给她。他从不正面回答。
两个人为了户口打起了持久战，不是夫妻却过着夫妻生活，各怀心事、各取所需，这样纠缠的结果不知是否能有人成为赢家，还是两个人都将输掉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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