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深入采访专案组干警，还原两嫌凶从被传销侵蚀到人性泯灭的过程
本报记者 黄丽娜
23个小时，广东警方神奇的破案速度，让还震惊于“5·5特大抢劫杀人案”之残忍的人们，又陷入了新的思考：那个年轻的凶手，为何将屠刀伸向自己的恩人一家？
已被缉拿归案的犯罪嫌疑人———21岁的邓大新、22岁的邓宗命，当他们讲述那个血色黄昏发生的惨案时，言辞中的“冷静”和“坦然”，令人心颤。
在深入采访多名负责侦破、审讯此案的干警后，记者渐渐看清了向6名老弱妇孺举起屠刀的手，以及这手背后隐藏着的、更为深刻的恶。
案发前 徘徊
想“发财”的邓大新，最先想到了一直关照自己、家境殷实的张某
英德人邓大新和邓宗命，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
5月3日，他们一起回到了邓大新曾经念过书的肇庆市鼎湖区，他们要干一笔能迅速来钱的“大买卖”。为了“买卖”能成功，他们买了尼龙绳、刀、封口胶。身上的钱不多了，他们当晚就在鼎湖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最后再研究了一遍计划。
5月4日，在细细的雨中，他们徘徊在目标———肇庆市端州区张家的三层小楼四周。对张家，邓大新太熟悉了。2005年还在鼎湖中学念初三的邓大新，就被大伯托付给了张某照料。
一年里，张某对他的关照，让邓大新颇为感念。当邓大新想快点“发财”时，他最先想到了自己经营花圃、家境殷实的张某。（邓大新为何向恩人一家下横手？心理专家的详尽分析见A4版）
但这一天，他们没敢下手。邓大新、邓宗命在附近的小店买了雨伞、香口胶，从上午就开始等，但始终没看到张某出门，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上图：案发地点门口围满了市民。惨案满城关注，警方快速破案，市民拍手称快 本报记者 吴万生 摄
7个月前 传销
“我不恨传销骗我的钱，只恨自己愚蠢，不能辨别是非”
邓大新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为了钱，他“不得不”。
7个月前，还是鼎湖中学初三学生的邓大新，接到了同村老友邓宗命打来的电话，叫他不要傻念书了，不如来辽宁找他一起做海鲜生意，好赚得很。
怀揣着发财梦，邓大新没跟学校讲，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在2006年10月只身前往辽宁投奔邓宗命。等去到了，他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老友不是叫自己来一起发财的，而是用自己来发财的———成为邓宗命的传销下线。
邓宗命陷入的是一个30多人的传销团伙。千里迢迢从南国被骗到东北的邓大新，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是人生地不熟，二是什么也没捞到就回广东，觉得没脸。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决定硬着头皮做做看———万一能发财呢？（非法传销组织的黑手如何伸向青年学生？专家分析请参阅A4版）
打着做海鲜生意的幌子，邓大新向家里要了3900元钱，购买了传销组织的“保健品”，陷了进去。3个月过去了，“保健品”没拿到，下线也拉不来，邓大新知道自己赚不到钱了。
现在回忆起这3个月的经历，邓大新说：“我非常后悔加入传销组织，但我不恨他们骗我的钱，我只恨自己愚蠢，没有正确的思维，不能辨别是非。”
为了把被骗的钱赚回来，2007年1月，邓大新来到北京打工。由于没什么文化，找不到好工作，邓大新在北京的收入十分微薄：“我先被骗，打工又赚不到钱，思想一下转不了弯，只想能快点搞到钱。我太缺钱了，想赚快钱，就想到了向熟人下手。”
他想到了自己在肇庆的恩人张某。第 1 页
5月5日屠刀
“对熟人我下不了手，我只敢对不认识的老人和侄子下手”
清晨6时多，邓大新、邓宗命像两个幽灵一样又出现在了张家门前。这次，他们终于等到了：男主人张某外出了，女主人下午2时许回到了家。
他们走上前，敲响了张家的大门。
邓大新说，在他最初的计划中，只有抢劫，没有杀人。他的想法是：自己和张家是熟人，所以不管是偷还是抢，先搞到钱，等以后做生意有了钱再私下退回去，就当是借的，和他们家私下和解。
所以，进屋后，邓大新和邓宗命并没急着动手，他们先在一楼喝了女主人倒的水，再观察了一下。家里一共有六口人在：33岁的女主人、张某60岁的岳母、9岁的女儿、4岁的儿子，张某大哥14岁的女儿、5岁的儿子也在。
坐了一会儿，张某14岁的侄女和9岁的女儿吵着要去三楼玩电脑。邓大新和邓宗命觉得，时机到了。他们用尼龙绳绑了两个大人，用封口胶封了他们的口，再用刀子胁迫他们一起到二楼去拿钱。
两个人一直不放心在三楼的两个大孩子，怕他们听到声音突然下来。偏巧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喊张某的女儿出去玩。邓大新、邓宗命遂起了杀机。
邓大新事后回忆说：“本来是我上三楼动手，但是我下不了手，因为那个女孩我认识，只好下来换邓宗命上去。”
既然已经开了杀戒，就不能再留活口———邓大新这么想。在逼着女主人打开二楼保险箱，拿到存折又获取密码后，两人杀害了毫无反抗能力的一家六口。
“我只敢对不认识的老人和那个侄子下手。”邓大新说。
邓大新和邓宗命从张家劫得人民币1000多元、300多元港币、价值1万多元的金银首饰、5本存折。两人于当天下午前往银行，取了3.6万元。
5月6日惊慌
“回头看见熟悉的嫂子和孩子趴在血泊中，我最害怕”
正是凭借邓大新用女主人的手机先后三次打往银行查询银行业务、账户余额、银行开业情况的电话录音，再加上邓大新去取款时的监控视像，警方最终确认了邓大新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邓大新说，他事后想过自首，但是事情太严重了，没有勇气去自首。至于逃亡，则是能跑去哪里算哪里，能跑一天是一天。
他没想到的是，他只跑了23个小时———从肇庆跑到三水，从三水跑到广州，刚想从广州再跑去东莞，就被警方在广园客运站开出的大巴上抓获。
被抓后，邓大新说：“我很害怕，但事实已经是这样，改变不了了，只能面对。其实我最害怕的时候不是现在，也不是杀人的时候。而是杀完人要离开张家，我回头望了望，看见被同伴杀死的、我熟悉的嫂子和孩子趴在血泊中时，我最害怕，最惊慌。”
对于自己的家人，邓大新说，他很后悔自己做事太冲动，不顾后果，辜负了家人的期望和养育之恩，对不起。
对于恩人张某一家，邓大新说，对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很惭愧，对不起张某的关照，有恩将仇报、负罪的感觉。“如果张某站在我面前，我会觉得一言难尽。我的初衷不是想杀人。”
上图：犯罪嫌疑人邓大新 图片提供/肇庆市公安局
上图：犯罪嫌疑人邓宗命 图片提供/肇庆市公安局
（日京／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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