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前,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21岁后,他变性成了“她”。
由于手术的不彻底,4年来,她背负着不男不女的沉重负担。
羞涩的丽人
她身材高挑,她的女声和男声一样完美
“等我两小时可以吗?我要化化妆啊……我,我有点儿怕。”5月5日晚7时,记者第三次拨通王新的电话,话筒里传出羞涩而急促的女声。王新说,“五一”期间,公司给她安排的演出很多,几次想约记者见面,都被临时接到的任务给打乱了。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陌生人讲述自己的遭遇。“接您电话前,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您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我一句没听清,像做梦。
”
5日晚10时许,王新出现在上清寺一家小酒吧门前。她身高1.75米,很苗条,眼眉高挑而舒展,眼神则十分妩媚。陪同王新的是一位男子,自称王新的室友。
与王新相约咖啡馆聊天,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见记者专注倾听时,她会报以羞涩的笑。王新像所有女孩子诉说伤心事一样,也会情不自禁啜泣。
王新是一名男性易性癖。确切地说,自从4年前走进深圳某医院整形科,出院后,他就有了梦寐以求的“女儿身”。
王新现居上清寺。白天,她会很安静地在出租屋里休息;夜晚,她到娱乐场所演出。有时,她还到重庆周边的中小城市演出。她的室友陈先生说,王新为人热情大方,大家住在一间三居室的套房里,并不感觉她有什么异样。
曾看过王新演出的人告诉记者,王新在舞台上热力四射。她男声、女声交替演唱,舞姿也不错。
错位的舞台
其实,王新由男孩变女孩,是“误入歧途”
王新1982年生于四川遂宁市郊一个农家,邻居多是女孩儿。“小时候,我就喜欢与女孩子一起玩。”王新13岁时辍学外出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在家附近砖厂当搬运工。“那砖又重又糙,一天下来,人累得散架了,却挣不了几个钱。”干了三个月,王新离开砖厂,只身到遂宁闯世界。后来,他学过修电梯、修电器。
在遂宁,他渐渐迷恋上了卡拉OK。
少年王新五官清秀,身材很好,是天生唱歌跳舞的料。1997年夏,王新遇到一位教舞蹈的丁老师。“他收我为弟子,别人学舞蹈每月要交300元,丁老师不但不要我的学费,还叫我住在他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个深夜,睡在客厅的王新突然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压在自己身上。小小年纪的他怎么反抗都显得那样无力。“当时,我真是又怕又恨,但,心里很狂躁。”王新后来才知道,丁老师原是一名“同志”,把王新当“她”了。
此前,王新还不懂男女之爱。那夜之后,王新心中竟莫名产生了一丝好奇。
不久,酒吧请来一位外国“女明星”。那天,王新在酒吧第一次看到那女子表演“劲舞”——啊,她竟然是个男人!有人告诉王新,那人是从泰国请来的“人妖”,出场费很高,40分钟能挣700元!“天呀,上台扭几下能挣那么多钱!”王新迷惑了。
王新幻想着自己变成女孩登台表演的情景。他开始了第一次描眉,第一次溜到后台看女演员化妆、更衣。他清楚地记得,他的第一支眉笔是在地摊上买的,一块钱;他还记得,每次拔眉毛都痛得钻心,但修眉之后,一种满足感在心头泛起……
王新第一次做“反串”嘉宾(男女易妆表演者)是学艺半年后,那是在四川射洪县的一次演出,没料获得空前成功。第一次登台,王新得到150元报酬。
渐渐,生活中的王新自觉地接受了自己的“女儿身”。平时出门,他会略施粉黛。“在酒吧,女演员经常当我面化装、更衣,她们把我当女孩对待,我也感觉自然。”王新说,偶有男客提出吃饭之类邀请,他总以各种理由婉拒——生怕露出马脚。
2000年秋,已在娱乐场所闯荡3年的王新,在成都认识了一位操广东话的40多岁男子。“那男子说,你有这样好的声线,加之身材好,不如到沿海发展。我安排你到广东做驻场歌手,保证走红。”就这样,王新鬼使神差地跟那男子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为爱去变性
上手术台前,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一定要成为“她”
在广东,王新出入娱乐场所,跑场、驻场,唱歌、跳舞,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清楚。他遭遇过夜间被抢劫,有过别人误以为他是女孩而非礼,他活在男孩与女孩角色转换的困苦之中。
自那晚与丁老师发生“未遂事件”后,王新的性取向随之发生了“逆转”——确切地说,此前,他没有对“异性”冲动的经历。而此时,王新渴望爱情,渴望一个知冷知热的男子出现。在他无助、彷徨、迷茫、劳累之后,给予他精神慰藉。
运气来了。
2002年底,深圳某夜总会。一次演出结束下了舞台,迎面一个30多岁的男子叫住他。他们一起喝夜啤酒。那男人是夜总会的常客,香港人。“他对我很好,很体贴,与他在一起,我就有一种爱和被爱的感觉。交往不久,我就告诉了他我的身世。”王新说,当他说出自己是男儿身的瞬间,那男子像遭雷击一般,愣了半天。
他接受了王新的感情,接受了只能给他纯粹精神爱恋的这个“女子”。
“我想给他女儿身,让他像爱真正女人一样爱我。”半年后,王新走进了某医院整形科。医生检查后忠告:王新切除喉结后将有两种可能,一是声音变成沙哑的男声——显然,这不是他要的;另一种可能是声音很怪——他将失去登台演唱的机会。
为了那份难得的爱,王新还是进了手术室。
当时,他想得最多的是,几小时后,他就成为“她”了。“医生说我胸部皮肉紧,往里面注射填充物很费劲。术后,麻药过了,我真痛得受不了,像死过一次一样。”那次,王新只做了乳房再造手术,五官没动——他的脸原本就很女性化。
从医院出来后的王新越来越像个女孩。以前,王新没有留长发,演出时用头套。自此,王新开始蓄发,四年没舍得剪。
短暂的爱情后,王新离开了那个男子。“为什么离开,没有理由。”王新长叹一声,沉默良久。
要做“真”女人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那次手术没有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
“其实我蛮自恋的,化了妆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挺高的。”但,生活并不是两个相爱的人躲在小天地里卿卿我我,生活也不仅仅是黑夜来临时,在酒吧夜总会的舞台上灯红酒绿。王新说。
离开深圳后,王新曾与一广西青年恋爱。一年后,两人分手。
生活中,王新遭遇到上公共卫生间的尴尬。“去男卫生间真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去女卫生间也是怪怪的。”出差在外,王新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演出,首先要侦察好附近的卫生间,最好是隔断的那种。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忍,忍到卫生间没人进出为止。
她不敢去公共浴池,她怕在更衣间撞见陌生人;她从不去桑拿房……
即使王新一直认为自己是女人,但身份证没改。
王新四年没回家了,其间多次给父母寄钱,也寄过一张照片。“冬天照的,穿羽绒服,头发盘到脑后,戴上帽子。”王新老家一直没装电话,多年来,她靠写信与父母联系,信中只字未提变性的事。
“还好,现在社会开明多了。我所遇到的陌生人,欣赏者多,疑惑者少,嘲笑者更少。我应该感谢社会的包容!”王新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你后悔吗?”记者问。
“如果知道今天会是这样,我就不进那手术室了。至少,我还可以用男儿身回家看望父母。”王新说,对于易性癖来说,彻底变性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但付出的代价则无法承受。
如今,王新依然抱着做真正女人的希望。她要努力挣钱,争取在今明两年内做一次彻底的手术。“以后,好好找个爱人。即使不能唱歌了,我还可以靠跳舞养活自己。我对做女人从没有后悔过。我唯一后悔的,就是那次手术没有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说到这里,王新的眼角滚出几滴泪珠。
记者手记
“五一”前,王新给我的手机发来短信说,想与我聊聊她心中的苦闷。尽管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但我第一次与她通话,还是脱口而出:“您是王先生,不,是王小姐吗?”
我担心我的冒失可能会伤害她的自尊,却也没有过多解释。故此,我决定用心去倾听。
采访很难。王新的叙述时断时续,有时甚至语无伦次,我得到的素材因此支离破碎。
动笔时,我犯了难:用第三人称称呼王新颇费思量:称呼“她”,目前王新还是男儿身;称呼“他”,可眼前的王新分明是女儿家。
我决定尊重王新的意愿,称呼“她”。
她终究没有像天蚕复生一样获得真正的解脱。但从她眼神里,我分明读到了这个社会的宽容。在随后走访的部分社会学、心理学、医学专家学者中,他们给予了最好的建议:对于易性癖来说,最彻底的办法是手术。而在手术前,请当事人一定要反复斟酌,慎之又慎。
记者 袁尚武 实习生 商伟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