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章文峰本报记者潘高峰
4月24日,上海成立国内首家“轨道交通综合执法工作站”,地点设在人民广场,重点查处整治轨道交通违章设摊、散发黑广告、非法兜售、流浪乞讨等“四乱”顽症。执法工作站投入运行已半个多月,都是哪些人在此“出入”?“四乱”顽症是否有所缓解?本报记者走进工作站实地采访。
“惯犯”首尝拘留滋味
5月7日中午,李乐和妻子走出拘留所,到人民广场地铁综合执法工作站拿回被没收的包。站长方咏拍拍他的肩膀说:“李乐,再劝你一次,去找个工作吧。”
方咏和李乐打了三四年的交道了。对于李乐在地铁里卖报卖假冒地图,方咏以前除了罚款、教育就是无奈。4月24日综合执法工作站成立以后,像李乐这样经过资料信息库甄别的“惯犯”,成为第一批尝到拘留处罚滋味的“四乱分子”。
说起初次待在拘留所的感受,读过几年书的李乐居然当场写下一首打油诗:“初次进入拘留所,地狱生活围绕我。人身自由被限制,度日如年惜蹉跎。”在李乐看来,卖报卖假冒地图只是自己的副业,是农闲时来上海赚点外快。
李乐的父亲前年患癌症去世,至今还拖欠了3万多元。靠老家那几亩地还不起债,在老家读书的儿子成绩又不太好,李乐希望多花点钱托托关系,让他进一个好的初中,所以就跟着老乡来上海卖报了。
以前他在铁路上海站北广场设摊卖报,后来发现地铁里卖报更容易,于是就跑到地铁卖起报来。
卖报售假收入赛过打工
按照老方的说法,李乐其实颇有艺术天赋,根本不需要跟着老乡在地铁非法卖报卖假冒地图。李乐对口技很有研究,博林、洛桑的录像带他都买了。他模仿刘欢唱歌,学于小飞的《放驴小子》节目,绝对可以以假乱真。之前几次被逮着,都是靠口技逗乐了城管队员,才没被重罚。他会玩的乐器也很多,口琴随身携带,长号、小号也都会。过年时还能跟着乡里的唢呐班巡回表演,每次可以挣100元。
然而,李乐却有自己的考虑,投靠艺术团没有路子,要靠艺术挣钱只能去外滩卖艺,可是街头卖艺现在还不允许,所以只能当作爱好来玩玩。进工厂干活一签合约就是半年一年,家里的田就没人种了。卖报自由,卖假冒地图的利润更是高达100%,一天能挣一百多元,远比打零工合算。
李乐和老婆搭档卖报,一人负责一个方向。每天早上6时就出来跟着地铁走,下午3时再走一趟。他们主要游荡在1号线新闸路-火车站段和莘庄-漕宝路段,这两段客流有保证,人流又不多。
李乐和他的安徽阜阳老乡们都住在沈家宅路一带。李乐和妻子住的是一间六七平方米的待拆迁房,只有一张床,没有厨卫,每月租金350元。李乐愤愤地说:“那里到处都是盲流,太不安全了。我们住的地方被偷好几次了。”现在他们都不敢把钱放在住的地方,只能随身携带,攒够了三五百元就赶紧存银行。
每年查处案件超2万例
像李乐这样以同乡为纽带,在地铁沿线结伴居住,在地铁里结群谋生已经形成了行业地域势力。
从轨道公安分局调来的方咏在地铁工作已经十多年了。他介绍说,散发黑广告、非法兜售、流浪乞讨、非法设摊等“四乱”成为近年来市民投诉最多,严重影响轨道运营秩序的顽症。每年查处的此类违法违规案件超过2万例。综合执法工作站成立一周就已经查处了百余例案件,其中非法兜售、流浪乞讨各占30%,散发黑广告和非法设摊分别占20%。随着轨道交通事业发展,“四乱分子”也形成了几大地域圈。方咏笑称,“四乱分子”多数属于“惯犯”,算是老熟人了。偶尔有初次被查获的,工作人员根据他干的营生,也能对其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卖假冒地图、卖报的多数来自安徽阜阳;非法设摊的多数来自河南;散发黑广告的以来自山西吕梁、河北邢台的人为主;流浪乞讨的或来自甘肃岷县,或来自安徽凤阳。他们不但以地域划分从事行业,而且以地域集群聚居在地铁沿线,如共富新村、铁路上海站北广场等等。
9岁女孩说,讨饭很好玩
令人担忧的是,来上海地铁乞讨已经成为安徽凤阳、甘肃岷县的一大风俗。9岁的马洁(化名)就是其中之一。
马洁的父母在上海做蔬菜生意,一放假她就来到上海的家,去地铁乞讨。
面对执法人员的询问,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说:“讨饭很好玩啊。”“我们村很多人都来上海讨饭,日子比我家过得还好。”
在安徽凤阳读小学二年级的马洁已有近一年的乞讨经历了,暑假、五一、十一长假都是她背着父母到地铁挣零花钱的好机会。
当马洁的母亲被通知来领孩子时,大吃一惊。她说,马洁在老家成绩优秀,是学校的三好学生。虽然村里确实有不少老乡来上海乞讨,但是她家并不困难,在上海和乞讨的老乡也没有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想到靠乞讨挣钱。
在保证书上,马洁歪歪扭扭写下“地铁的jin(注:警字她还不会写)察叔叔阿姨,我在地铁上要钱乞讨是不对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以后我再来就告诉陈老师(注:陈老师是马洁的班主任)。”
发广告的大都是小孩
薛海(化名)从山西临县来上海还不到3天,已经学会迅速把打折机票广告塞到路人的包里,像发牌一样把名片扔到乘客身上。
16岁的薛海是被同村的老板带出来的,管吃管住,还按每天发的数量拿奖金,每月能挣600元到1000元,这可是他在老家想也不敢想的事。和他同住在镇坪路的几个小伙伴虽然有的比他还小,但说起发广告,个个比他有经验。
方咏说,在发小广告这个地铁行业,低龄化已成为普遍现象。在目前查处的案例中,不满16周岁的人占56%,最小的是1994年出生的,才14岁。
单枪匹马在地铁乞讨的老人多数来自安徽凤阳。
79岁的李大爷面对查处他的工作人员,振振有词:“家里农活干不动了,不出来要饭行吗?哪里能白吃饭?只好做一天,吃一天。”老人嘀嘀咕咕地说,要不是年纪大了,怕晕车,他就会到车厢里去讨饭,这比在地铁出站口“效益”好,还不容易被抓。李大爷来上海3年多了,虽然在上海只能吃5元一盒的盒饭或便宜的包子,但是每个月能寄回家一两千元钱,同村同族的亲戚们羡慕他,都跑到上海来了。
来自甘肃岷县的乞讨者大多是拖儿带女的妇女,很多是婆婆、妈妈、女儿全家妇女分头行动,甚至抱着亲戚家一两岁的孩子出来乞讨。她们进出执法工作站是家常便饭。
记者手记
综合执法治“四乱”
地域化、家族化、低龄化使得“四乱”违法成本很低,各部门执法人员疲于应付,因此,新成立的轨道交通综合执法工作站改各部门分头执法为综合执法,就是希望改变这种状态。
记者看到,工作站的记录案例中有30%的查处对象得到了民政部门的护送救助。地铁执法大队的老邵说:“这在以前是根本没办法想象的。过去我们大队只能教育、罚款、放人。”
拘留处罚后的李乐们、救助护送返乡的马洁们是否会重操旧业呢?综合执法工作站里的“老面孔”过段时间是否又会频频出现?一个工作站,真能解决长期困扰城市的“四乱”顽症么?有关部门还在探索。但至少,我们已经看到了政府解决问题的决心和创新的举措。
执法站的工作人员在对乞讨者拍照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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