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长沙槟榔

　　阅读一个城市，饮食往往是最真实的细节。譬如要读懂西安的粗犷，羊肉泡馍是最好的佐证；譬如要把握杭州风雅的脉搏，西湖龙井无疑是最精彩的一笔；再譬如要走进长沙的随意与真实，那么必须从一口槟榔说起。

　　人在长沙，你可能瞬间难以领略到传闻中湘女的多情与奔放，你也可能一时和不上这座名声在外的城市娱乐的节拍，但槟榔是谁都回避不了的一道风景。

这里不是槟榔的原产地，但有着较之更盛的食风。无论是人流如织的步行街还是逼近郊区的城乡结合部；无论是衣着光鲜的年轻白领还是刚从脚手架上疲惫而归的都市民工；无论是七月流火的酷夏还是浓妆素裹的朔冬，你几乎都可以捕捉到食槟榔者的身影。一块钱一包的槟榔摆满大街小巷，满大街的人都在吃槟榔——这就是长沙，绝对草根与自在的城市。

　　等你的味蕾终于可以接受槟榔浓郁而直抵心扉的刺激后，还不能说你就领会了这一口长沙槟榔。同是食事，苏州人品茶讲究意境，广州人煲汤推崇味觉，而长沙人吃槟榔更多追求的是一种随意与自然。长沙街头常见行人驻足买一包槟榔，然后拈一片在口，一路且行，一路且津津有味地大幅度咀嚼。那神态俨然，即便人来人往在侧、郁闷不快在心、贫困潦倒在即，都且随它去，我先自独享这一口槟榔的万千精华。步履匆匆中槟榔愈咀嚼味道愈绵长后劲愈足，心胸也渐入平和之境，此中那份洒脱岂是他人所能把握与领悟？如果你食槟榔没有吃出这一层不羁自然的意趣，又怎能说你真正读懂了这一口长沙槟榔之中的蕴涵？

　　顺常理而言，地处亚热带的长沙应该不会对槟榔这种味大之极的水果感冒，可实际上长沙人对槟榔不离不舍。细细揣摩二者其实是有相通之处，那就是：崇尚真实，接近本原。湖湘文化熏陶下的长沙是一座纠缠着勤奋与享受的城市。长沙人务实上进也善于吃玩，诚实憨厚也不乏霸蛮，品质至真至纯。槟榔是一种味道不加任何修饰的水果，食之令人唇颊皆红、舌肠芳洌，秉性凶猛自然。长沙其实就是槟榔精髓的另一个版本。长沙之于槟榔性情如此投缘，长沙人对槟榔的万般不舍也就不难理解了--因为他们可以从槟榔中吃出骨子里渴望的清风明月般的本真自然的滋味。

　　琢磨一下长沙人对槟榔的称呼也挺有味道。较之其它城市对槟榔所称呼的“片”、“个”不同，长沙人对槟榔多以“口”称之。来一口槟榔吧，这可能是长沙人之间最寻常的招呼。只要这一口槟榔在，其它都无关宏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随意中透露豁达，自然里隐含坚韧，这岂不正是长沙人的速写：敢食槟榔、无辣不香、嚼得菜根也干得大事，既要面子又能苦干！

　　一口槟榔一座城，槟榔虽小，但它连接着千千万万长沙人的味蕾。而这些味蕾中有一条小路，它通向长沙古城随意而自然的真实。说一口槟榔关乎味道，更重要的是它里面能够折射出这座城市和它庇护下众生灵魂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