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的权力和危机
由于长期在山沟里共事,茅台人的亲情很浓,不少人一家几代均在茅台酒厂工作,“加上儿女亲家等关系,可谓亲戚连亲戚,一家有事,大家捧场。
乔洪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2000年履新茅台时,他感叹:“我在当轻纺厅副厅长时,分管企业,曾经对茅台的领导说:你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是,大树底下也寸草不生啊!现在这个问题,也轮到我自己了。”“乔任职的时候曾公开宣称,自己的家人不在茅台任职,也不给家人批茅台的酒。”一位贵州籍退休官员对本刊说。
2003年,五粮液在白酒市场上攻城掠地,并率先举起涨价的大旗。茅台在市场份额和市价上均被五粮液超越,并出现严重的供不应求。茅台湖南片区负责人告诉媒体,自2003年来,茅台酒在湖南市场上的销售额逐年翻番,但茅台集团却采取了绝不增加茅台酒销售计划的做法,尤其是每月给每个店的数量是有限的,卖完不能随便追加,才会出现“无货可进”的局面。
而断货,正是从乔洪主政后开始实施的市场战略。这种营销策略的结果是:各地经销商一拨又一拨,找关系、批条子,找乔洪要货,他的手机从早到晚响个不停。“茅台酒在这样的形势下,采取的是“抓大放小”的措施,首先保证A类经销商(即销量巨大的经销商)的供应,经销商可以先打款,但提不到酒,只有乔洪签字才能提到货,但量很小。”一位茅台集团前工程师说。
权力越集中,就越容易导致腐败。政治领域的权利腐败共生法则,在政企不分的大国企中依然有效。在乔洪大权独揽的同时,向贵州省委的“告状文书”纷至沓来。
茅台的政治情结
和乔洪个人的命运相似,作为一家老字号国企,茅台从成立之初,它的命运也与行政势力紧紧相连。
2005年,贵州省税收总收入累计完成314.2亿元,而茅台集团上缴税金20.56亿元,占该省前50强企业纳税总额的14%。正是因为对地方经济举足轻重的贡献,茅台享受了一个普通酒厂没有的待遇。如今茅台集团的大门口,依然有武警守卫,这在企业是鲜见的。
在采访中,多次有市场人士告诉记者:“茅台的销售人员傲气得很,眼里没人的。”在开内部会议时,有的片区经理居然说“我是茅台,我怕谁?”但在企业内部,茅台可没有这种睥睨市场的气魄。为了监察这个高利润企业,国家财政部派有专员驻扎在地方,监督茅台厂这些大企业的运营,税收。上级“婆婆们”与企业间常会引发矛盾。“有一年,这些专员的工资被地方扣住了,他们还联名写信向财政部反映,要求发工资。”一位贵州籍退休官员对记者说。
虽然茅台从2000年便上市成为一个公众公司,但在用人机制上,公司的高管人员和政府官员的任命方式相似。从乔洪7年前空降为茅台股份公司总经理,到近期为了保护茅台,不经过股东大会,董事会就迅速将其调任国资委,不难看出当地政府对茅台人事任免拥有绝对话语权。
正因为这种被政府的高度重视,茅台面临着和很多超大国企一样的瓶颈。自乔洪管理茅台开始,在他主政的几年内,每瓶茅台酒的价格由1999年的168元上涨到现在358元,与此同时,茅台股价持续上涨,2006年长期位居中国的第一高价股,并在2007年1月突破百元,成为5年来A股市场的首只百元股。
但茅台的管理者们却很难从股价中分享新增价值。剑南春2003年成功实现MBO(即管理层持股),据知情人士透露,茅台高层曾专门前去学习考察。但MBO之于茅台,季克良分析了贵州情况,认为不太可能,“一是政府方面,一是职工的承受能力,这是茅台与剑南春最大的两个不同。”
虽然政府一直小心翼翼地监控着这家老字号国企的运作,但当市场最需要政府表明态度时,政府却沉默了。于是有了整个事件中最离奇的一幕:
5月9日,茅台宣布停牌两天。此时市场上关于乔洪“双规”的传言正甚。
5月14日,茅台发布了公告,乔洪被调往国资委出任副主任。当天,贵州省国资委市场管理处人士却向媒体称“不知情”。
5月15日,贵州国资委副书记谢谦承认乔洪已经调往国资委。但媒体从贵州省纪委处得到了乔洪仍被“双规”的证实。
5月21日,随着茅台公告的发布,乔洪的去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贵州省纪委员的负责人还表示,将乔洪调离原工作岗位,旨在尽可能降低对其调查给上市公司产生的影响,体现了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对国酒茅台和证券市场的悉心呵护,也是政府维护广大股民切身利益负责任的表现。
但市场的表现似乎没有读懂政府的苦心。自4月底以来,茅台总经理被双规的传言甚嚣尘上,却没有见任何部门或茅台公司的公告说明,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消息次第登场,茅台股价出现异动。
5月8日,上证指数大涨109点,茅台却高开低走,最后仅小涨1.13%;5月9日,上证指数上涨63点,贵州茅台索性逆势大挫4.66%,从开盘的96.5元跌至当天最低价89.9元最后收于92元,成交量创下了2006年以来的单天最高量——当天共成交13.9亿元,其中不乏股民的恐慌性抛售。5月10日,公司被上证所紧急停牌。
其间股价波动,损失的不仅是在各类传言中盲目投资的股民的个人财富,还有人们对上市公司信息透明公开的信心。
一位媒体评论员曾发出这样的感慨:像茅台这样的国企,上市对于它们,“其目的已经由最初的‘脱贫解困’,进化为借助信息披露、股东施压等方式,构建起过硬的内外部监督,最终迫使那些半官半商的企业真正转化为合乎规范的现代公司”。——茅台历经如此代价后,会收获这些进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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